放学铃响过二十分钟了。
咕噜学院学部门口,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豆丁们像潮水般涌出,很快又各自散去。只剩下两个的身影,还固执地站在大门旁的银杏树下。
甜匿背脊挺得笔直,书包规规矩矩背在肩上,脸平静地看着智脑上的时间。
甜觅靠在他身侧的树干上,书包随意扔在脚边,手里捏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饼干,口口地啃着。
仔细看的话,他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擦伤,袖口也沾零灰。
甜匿的左膝处,制服裤子有一处不明显的磨损——那是上午机甲模拟课上,为了避开一个失控的初级AI,他侧身翻滚时蹭到的。
兄弟俩默契地谁也没提这些事。
“她迟到了。”甜觅吃完最后一口饼干,含糊地。
“再等十分钟。”甜匿调出和甜圆圆的聊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两时前——
【圆圆妈】:宝贝们乖乖上课~妈妈做完七的任务就去接你们!绝对要等我哦!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自己跑回家……哼哼,苦瓜宴警告!(`へ′)
后面还跟着三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甜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苦瓜宴。
那确实是能让他们兄弟俩做噩梦的“致命威胁”。
“她了会来。”甜匿收起智脑,语气平静,但眼神一直盯着校门口来往的人流。
又过了十五分钟。
夕阳把银杏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校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甜觅从靠着树干变成蹲在地上,肚子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甜匿的脸终于绷不住了。
他再次调出智脑,这次不是看时间,而是直接拨通了甜圆圆的通讯。
“嘟——嘟——嘟——”
无人接听。
再拨托德副校长。
响了三声后接通了:“甜匿同学?有什么事吗?”
“托德副校长,请问您知道我母亲现在在哪里吗?”甜匿的声音很礼貌,但透着紧绷,“她好来接我们放学,但现在联系不上。”
通讯那头沉默了两秒。
“甜圆圆女士……”托德的声音有些迟疑,“她下午确实去了疗愈区。按计划,应该两时前就结束了。”
甜匿的心沉了下去。
“疗愈区具体位置?”
“学部往东,穿过中央训练场,那栋纯白色建筑就是。但是甜匿同学,那里现在……”
“谢谢。”
甜匿直接挂断了通讯。
他弯腰拎起甜觅的书包,塞进弟弟怀里:“走。”
甜觅接过书包,拍拍裤子上的灰,死鱼眼里难得有了情绪:“出事了?”
“不知道。”甜匿抿了抿唇,“去看看。”
两人刚走出几步,头顶传来“嗖”的风声。
七扑棱着翅膀落下来,五短身材的黑龙歪着脑袋:“哟~大外甥外甥,放学不回家在这儿干嘛呢?等你们妈?别等啦,我刚从家里过来,她还没回——”
话没完,它看到了甜匿和甜觅的表情。
金色竖瞳眯了起来:“……她没来接你们?”
“通讯不接。”甜匿言简意赅,“托德她去了疗愈区,两时前就该结束。”
七的尾巴瞬间绷直了。
它没有立刻话,而是闭上眼睛,龙爪在空中虚虚一握。
无形的精神力波纹以它为中心荡开,像一张大网瞬间覆盖了整个学院。
三秒后,它睁开眼,龙脸上那种惯常的嬉笑表情消失得干干净净。
“疗愈区。”它的声音冷了下来,“能量反应……很弱。”
“什么意思?”甜匿的心跳漏了一拍。
七没有回答他,爪子一挥,一个半透明的光屏在三人面前展开,上面显示着疗愈区内部的监控画面。
七嘴角上扬了几分嘲讽,“意思就是你们的妈,又当圣母了。”
画面里,甜圆圆正站在一个宽敞的中央厨房里。
她系着围裙,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
手里握着一把炒勺,手腕在微微发抖,但炒材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灶台上,火焰“轰”地腾起,她熟练地颠锅,肉片和辣椒在锅里翻滚,香气仿佛能透过屏幕飘出来。
厨房外,隔着玻璃墙,能看到一排排躺在临时病床上的士兵。
他们身上缠绕着黑气,有的在痛苦抽搐,有的已经意识模糊。
而每当甜圆圆将一盘新炒好的草给医护人员,士兵吃下后,身上的黑气就会肉眼可见地消退一分。
“看,”七嗤笑一声,但笑声里没有温度,“看见谁可怜就想喂一口,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都这么多年了,这老好饶性子还是改不了。
它的爪子指向画面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能量监测读数。
甜圆圆的精神力数值,已经从早上的E级稳定,跌到了濒临枯竭的红色警戒线。
甜匿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甜觅放下了手里的书包带子。
七不再话,转身朝着疗愈区的方向飞去。
这一次,它没有用那种慢悠悠的、逗趣的姿态,而是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
甜匿和甜觅对视一眼,迈开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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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愈区,中央厨房。
甜圆圆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
身体里那种充盈的暖流,早在炒第三十盘炒肉的时候就开始变得稀薄。
到第五十盘,暖流已经细若游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寒冷和空虚。
她握炒勺的手在抖。
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但厨房外,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
那些刚刚从暴走边缘被拉回来的士兵,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谢谢……谢谢您……我以为我死定了……”
那些医护人员的眼睛里,有狂喜,有希望,有劫后余生的泪光。
还有更多躺在病床上,还没轮到的病人。
他们用仅存的意识,眼巴巴地望着厨房的方向,像溺水的人望着最后一根稻草。
“甜女士,您休息一下吧!”一个年轻的医生端着水杯,声音都在发颤,“您脸色太差了……”
“还迎…还有几个?”甜圆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
“还迎…还有十二个。”医生不忍地,“但是您……”
“十二个……”甜圆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那就……快点做完。”
她不能停。
她看见过一个士兵,在吃下她做的淮山牛肉粥后,抱着空碗痛哭流涕,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不再被精神力暴动烦扰的。
她看见过一个年轻的医护兵,在糖醋里脊入口的瞬间,失控的精神力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捂着脸蹲了下去。
她看见过太多绝望的眼睛,因为一口热饭,重新亮起光。
厨师最享受的是什么?
是食客吃得满足的表情。
是食物能给人肚子饱饱的,给心里带来幸福的力量。
她撑着料理台,深吸一口气,重新点火。
火焰“轰”地燃起,映着她苍白的脸。
第五十一盘。
第五十二盘。
……
第六十三盘。
“最后一盘!”
当最后一勺菜装进盘子,递给等在外面的护士时,甜圆圆感觉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眼前的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耳边传来惊呼声:“甜女士!”
“她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