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依闻声望去,瞧见来人,仔细端详片刻,恍然:“周寺丞。”
来人名叫周大夷,此前陆停舟曾托其帮忙查看金氏兄弟的记档,池依依因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周大夷依旧是一团和气的模样,往她身后看了眼,笑呵呵问:“池夫人一个人来的?陆少卿没和您一块儿?”
池依依回以一笑:“我这趟过来是为公事,我家绣坊的两名绣工与涂国商人签了雇佣文书,如今那两个商人犯了我朝法,契约自然作废,我来替绣工办理销档。”
周大夷一听,立时明白过来。
三皇子一案虽未公审,但朝臣们私下早有风传,周大夷自然也知晓几分。
他当即笑道:“文书记档原就是我分内之事,池夫人,请随我来。”
他把池依依引至值房,取出一本册簿,对照着她带来的文书誊录备注,又道:“请夫人稍等片刻,这份销档文书还需请上官盖印,下官去去就回。”
着,他拿起文书和册簿走了出去。
值房内还有其他几位寺丞,有的捧着书册,有的伏案疾书,瞧上去一派繁忙。
池依依随意一瞟,却见看书之人时不时打个哈欠,奋笔疾书的人……案头似乎摊着一本字帖。
她心下微觉诧异,但深知这是别人衙门里的事,不便多瞧,索性将视线投向窗外。
不多时,周大夷去而复返。
随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人——
“池夫人,别来无恙?”
这个声音一出,房里“忙碌”的寺丞们身子一僵,要么低头猛翻书册,要么将临摹的字帖偷偷撤下,个个作出正襟危坐的模样。
却见话之人踏进屋内,一身绣金蟒袍,正是二皇子。
二皇子进屋后,目光径直落在池依依身上。
池依依早已起身恭立。
“见过二殿下。”她敛衽一礼。
二皇子快步上前,虚扶一把:“池夫人不必多礼,本宫听你来鸿胪寺销档,这种事,让店里管事跑一趟就是了,何必你亲自前来。”
池依依站直身子,微微笑道:“多谢殿下关心,店里事多,管事走不开,我正好得闲便自己来了。”
二皇子从周大夷手中取过已用印的销档文书,亲自递到池依依面前。
“大理寺衙署离这儿不远,以后再有这种事,你让陆少卿替你来办就是,”他笑容和煦,语带关切,“陆少卿离京多日,本宫与他许久不见,心中甚是挂念。”
“有劳殿下惦记,回去以后,我定当转告我家夫君。”池依依双手接过文书,规规矩矩再行一礼,“事已办妥,不敢叨扰殿下公务,六娘先告辞了。”
二皇子笑容一顿,旋即朗声一笑:“也好,大夷,代本宫送送池夫人。”
周大夷连忙上前:“池夫人,这边请。”
他将池依依送至鸿胪寺外,轻吁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池夫人,刚才没吓着您吧?”
池依依笑笑,同样声回道:“二殿下怎会突然过来?”
周大夷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殿下近日常在鸿胪寺理事,给您盖的官印就在他手里,他听是您要销档,便跟着下官来了值房。”
“辛苦你了。”池依依见他一脸后怕,奇道,“我看你们好像都很害怕二殿下?”
周大夷苦笑了一声:“二殿下最见不得谁偷懒,可鸿胪寺最近着实清闲,大伙儿实在没什么可忙的,但殿下可不管这些,他只要瞧见谁闲着,轻则训斥,重则罚俸。刚才你在值房怕也瞧见了,那些人手头并无正经公务,殿下突然一来,还不知瞧见了多少,若只是被逮着的人挨骂倒也罢了,可我们在同一个值房,一人有失,所有人都要倒霉。”
池依依听罢,很是过意不去:“早知如此,我就该在外面等你。”
周大夷连连摆手:“池夫人别放在心上,此事与您无关,二殿下最喜欢挨着屋子巡查,就算您不在,他该来也还是会来。”
池依依默默听着,对鸿胪寺众饶遭遇深表同情。
有这么一尊大佛镇着,不忙也得装作很忙,这日子恐怕比忙的时候还糟心。
“不了。”周大夷朝身后望了眼,“我在外面不能久待,池夫人,您慢走,改日我到府上拜会陆少卿。”
完,他一溜烟跑进鸿胪寺,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池依依默立片刻。
方才见到二皇子,她想起柳如镜之事,本想从对方嘴里套出点什么,但见值房内的众人那般惶恐,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簇不宜久留,她快步走向马车。
正要上去,忽听一阵马蹄急响。
她抬眼望去,只见几匹骏马自大道疾驰而来,其中一人自己竟然认得。
那是大理寺卿江瑞年。
江瑞年领着几名青衣官吏,策马疾行,似有紧急公务在身。
池依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登上马车踏板。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突然响起——
“池依依!”
马蹄声本已掠过,此时却又折返回来。
江瑞年一马当先,勒住缰绳。
“池依依,你来得正好,本官正要找你。”
池依依回过身,疑惑地看向他:“不知江大人找我何事?”
江瑞年举起马鞭,朝她遥遥一指:“你且随我回官衙再。”
池依依站在踏板上,见几名青衣官吏围了过来,眉心一皱。
“江大人,我夫君为大理寺少卿,我亦是朝廷命妇,你们这般请人,恐怕于礼不合吧。”
江瑞年嘴角一撇,冷哼一声:“是不是大理寺少卿还两。池依依,光化日之下,本官不想对你动粗,你最好赶紧下了马车,乖乖跟我们回官衙。”
池依依一动不动,声音却比刚才清亮了几分:“江大人既知这是光化日、子脚下,何不明找我是为何事,否则请恕六娘难以从命。”
“大胆!”江瑞年勃然变色,猛地一挥手,“疑犯在此,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