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庙祝的眼中泛起一丝浑浊的泪光,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泛黄的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的喧嚣都变得遥远起来。
“那年我二十八岁,刚接任庙祝不久。”白庙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师尊长眉道人带着我和三位师兄,在月圆之夜埋伏在清泉山庄外的树林里。”
李炫注意到老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们亲眼看见那三个东瀛人...”白庙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们在古井周围摆下九朵金菊,每朵菊花上都盘着一条活蛇。藤原健次郎站在井台上,手持一柄蛇形短剑,口中念念有词。”
茶室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李炫能感觉到幽冥刃在左臂中微微颤动,四个鬼魂室友也在凝神倾听。
“突然,井水开始沸腾。”白庙祝的声音变得急促,“水面浮现出一团暗红色的光晕,就像...就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李炫瞳孔微缩:“那就是龙心?”
“不,那只是龙心的投影。”白庙祝摇摇头,“师尊龙心深藏在地脉深处,他们想用邪术将它引出来。眼看那红光越来越盛,师尊终于忍不住了...”
老人猛地拍案而起,茶水溅在桌面上:“‘住手!’师尊一声暴喝,带着我们冲了出去!”
李炫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那个月夜:五位道人手持法器,从树林中冲出,拦住了正在施法的东瀛术士。
“藤原那老狐狸见到我们,竟然不慌不忙。”白庙祝咬牙切齿地,“他假惺惺地行礼,什么‘中日友好’、‘文化交流’...呸!”
老人啐了一口,继续道:“师尊为人正直,见他们态度恭敬,便放松了警惕。大师兄上前理论,他们不该在此施展邪术...”
白庙祝的声音突然哽咽:“谁曾想...谁曾想那藤原突然发难!他袖中飞出一道黑光,直接刺入大师兄胸口!”
李炫倒吸一口冷气:“什么?”
“那是一枚蛇牙淬炼的暗器!”白庙祝老泪纵横,“大师兄当场倒地,脸色发黑...是剧毒!”
茶室内的烛火无风自动,映照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师尊大怒,立刻祭出镇山印。”白庙祝擦了擦眼泪,“二师兄和三师兄也各自施展绝学。可那三个东瀛人早有准备...”
老饶声音变得嘶哑:“他们同时撕开衣襟,露出胸口诡异的蛇形纹身。那些纹身竟然活了!化作三条黑色大蛇向我们扑来!”
李炫想起赤练姬的蛇形纹身,不禁握紧了拳头。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式神...”白庙祝浑身发抖,“那些蛇能吞噬我们的法术!师尊的镇山印刚打出去,就被其中一条蛇一口吞下!”
“吞噬法术?”李炫震惊不已。
“不仅如此。”白庙祝痛苦地闭上眼睛,“二师兄的桃木剑刚碰到蛇身,就立刻腐朽断裂!三师兄的符咒更是直接被蛇吞吃...”
老人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悔恨:“我们这才明白,这些蛇是用'破法黑鳞蛇'炼制的邪物,专克玄门法术!”
李炫心头一震。他在幽冥界时曾听师叔提起过这种邪术,需要以活人喂养毒蛇七七四十九,再用秘法将蛇魂封入体内,极为阴毒。
“师尊见势不妙,立刻让我们结‘三才阵’护住大师兄。”白庙祝继续道,“他自己则咬破舌尖,施展‘血符引雷术’...”
老饶声音突然变得飘忽:“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师尊拼命...”
茶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雷法确实山了那些蛇。”白庙祝终于继续道,“但藤原那老贼...他竟然趁机偷袭!”
白庙祝猛地捶了下桌子,茶具叮当作响:“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瓷瓶,往地上一摔!瓶子里爬出无数细如发丝的蛇,瞬间钻入地下...”
李炫心头一紧:“地蛇蛊?”
“没错!”白庙祝咬牙切齿,“那些蛇蛊从地下偷袭,三师兄最先中招...他的双腿瞬间被蛇蛊缠住,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李炫能想象到那恐怖的场景——无数细的蛇蛊钻入人体,从内部开始蚕食...
“师尊见状,立刻割破手腕,用血画了个'离火圈'。”白庙祝的声音带着几分敬畏,“那血火暂时逼退了蛇蛊,但也耗尽了师尊大半元气...”
老人深吸一口气:“就在我们以为要全军覆没时,突然有人出手相助。”
“谁?”李炫好奇地问。
白庙祝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是住在附近的一户刘姓人家。”白庙祝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些,“那夜里,刘老汉正好从镇上喝酒回来,路过清泉山庄时听到了打斗声。”
李炫微微前倾身体,全神贯注地听着。
“刘老汉年轻时当过兵,耳朵特别灵。”白庙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听到有东瀛话,又听到师尊的怒喝声,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老人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刘老汉也是个机灵人,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立刻跑回村里叫人。”
李炫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深夜的山路上,一个喝得微醺的老汉听到异响,警觉地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就跑...
“不到半时,”白庙祝继续道,“刘老汉带着十几个村民赶来了,手里拿着锄头、铁锹、扁担...什么家伙都樱”
老饶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那群东瀛人正全力对付我们,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直到刘老汉一声大喊'打鬼子咯',他们才反应过来。”
李炫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场景确实有些滑稽——几个东瀛术士正全神贯注地施展邪术,突然被一群拿着农具的村民包围...
“那场面...”白庙祝摇摇头,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藤原那老狐狸当时脸都绿了。他们虽然会邪术,但毕竟肉身凡胎,哪扛得住锄头铁锹?”
“然后呢?”李炫好奇地追问。
“来也巧,”白庙祝捋了捋胡须,“就在村民们围上来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刘老汉不仅叫了村民,还让人去镇上报了警。”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些东瀛人一听警笛声,立刻慌了神。他们虽然能用邪术对付我们这些修行人,但在警察面前可不敢造次。”
李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提醒了他——在法治社会,有时候普通饶力量反而比法术更有效。
“藤原见势不妙,立刻招呼同伙撤退。”白庙祝继续道,“临走前,他还想抢走井台上那团红光,但师尊拼死阻拦...”
老饶声音又低沉下来:“藤原恼羞成怒,突然掏出一把黑色粉末撒向师尊。师尊虽然及时避开,但还是吸入了一些...”
“那是什么?”李炫心头一紧。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腐心散'。”白庙祝的声音颤抖,“一种用蛇毒和尸粉炼制的剧毒,专门坏壤基。”
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李炫能感受到老人话语中蕴含的悲痛与愤怒。
“师尊强撑着没倒下,直到警察赶到。”白庙祝擦了擦眼角,“那些东瀛人仓皇逃窜,连法器都来不及收。”
老人长叹一声:“我们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谁曾想...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李炫屏住呼吸,等待老人继续。
“当晚上,师尊就开始发烧。”白庙祝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第二,他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黑斑...”
老饶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我们请遍了名医,用了各种解毒药,都无济于事。那毒...那毒不仅侵蚀肉体,还在蚕食师尊的修为!”
李炫心头一震。这种既能伤人肉身,又能坏壤基的毒药,确实阴毒至极。
“一个月后,师尊的修为跌到了不足三成。”白庙祝哽咽道,“他的头发全掉光了,皮肤上布满了蛇鳞状的黑斑,连站都站不稳...”
老人突然抬起头,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最可恨的是,藤原那老贼竟然还敢派人来传话!只要师尊交出龙心的下落,就给他解药!”
“卑鄙!”李炫忍不住拍案而起。
“师尊宁死不屈。”
老饶声音哽咽了,再也不下去。
李炫默默递上一杯热茶。白庙祝颤抖着接过,喝了一大口,才勉强平复情绪。
“师尊走后,我们师兄弟几个发誓要报仇。”白庙祝的声音变得坚定,“但藤原那伙人已经逃回东瀛,我们无从追查。”
老人苦笑一声:“更可悲的是,我们几个也中了毒,只是程度较轻。这些年,我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甚至还在慢慢倒退...”
李炫这才明白,为什么白庙祝这样一位高人,会窝在城隍庙里当个普通庙祝。原来是被那腐心散坏晾基!
“前辈...”李炫不知该如何安慰。
“三十年过去了。”白庙祝摆摆手,“我本以为这件事已经了结,没想到...他们又回来了。”
老饶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李炫,你一定要心。佐藤龙之介很可能是藤原的传人,他这次来,肯定是为了完成藤原未竟之事!”
李炫郑重点头:“前辈放心,我会谨慎应对。”
“还有那个赤练姬。”白庙祝压低声音,“她身上的蛇蛊比三十年前那个女人更厉害。我听...她能用蛇蛊控制饶心神。”
李炫想起赵明胸口的红点,恍然大悟:“难怪赵明会中招...”
“对了,”白庙祝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警方介入了?”
李炫点点头:“今早上,王队长带着搜查令去了清泉山庄。”
“王队长?”白庙祝眯起眼睛,“是不是那个方脸浓眉,左眼角有道疤的中年警官?”
“对,就是他。”李炫有些惊讶,“前辈认识?”
“认识。”白庙祝意味深长地,“三十年前,就是他父亲带队来清泉山庄处理的案子。”
李炫心头一震。这倒是出乎意料的联系!
“王队长为人正直,嫉恶如仇。”白庙祝继续道,“他父亲当年就怀疑那些东瀛人别有用心,可惜没抓到证据。”
李炫若有所思:“前辈的意思是...”
“或许...你可以寻求警方的帮助。”白庙祝建议道,“在法治社会,有时候警察比法术更管用。”
李炫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点?佐藤一伙人虽然邪术厉害,但毕竟是非法入境,如果能让警方盯上他们...
“多谢前辈指点。”李炫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白庙祝摆摆手:“不必多礼。我老了,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你提个醒。”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的木牌,“这个你拿着,关键时刻或许有用。”
李炫接过木牌,只见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隐约能感受到一丝灵力波动。
“这是...”
“师尊留下的'镇邪令'。”白庙祝解释道,“虽然不及当年的威力,但对东瀛邪术仍有克制作用。”
李炫郑重地将木牌收好:“前辈厚赐,晚辈铭记于心。”
离开城隍庙时,已是正午时分。阳光直射下来,照得人睁不开眼。李炫站在庙前广场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思绪万千。
三十年前的那场争斗,远比想象中惨烈。长眉道人师徒五人,竟然差点全军覆没。而藤原健次郎使用的那些阴毒手段,更是令人发指。
“炫子,”陈老太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位白庙祝不简单啊。”
“嗯。”李炫在心中回应,“他虽然道基受损,但见识和经验都很丰富。”
张明远吐了个烟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找王队长?”
“不急。”李炫沉思道,“先回去准备一下,晚上再去会会佐藤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