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啥意思啊?”
刚刚那老官忍不住一脸茫然的问道。
而那少年则有些傲娇的回头看了那老官员一眼,随后继续问道:“我,出铁口是不是要保持恒定坡度?”
“我们之前做自行车的时候,在工坊里尝试按照老师之前画的图纸,来建一座型高炉。”
“然后我们就发现,如果出铁口的角度于三十度,渣就会倒流。”
“所以我猜,应该要控制坡度!”
那学生有条不紊的讲完,随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李北玄。
而李北玄一听,乐了。
这子问的问题虽然很基础,但这个要点,李北玄之前却从来没讲过。
这也就意味着,这全是他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已经融会贯通了啊!
不错!
“好!你是化学院的?不错,给你加学分!”
李北玄哈哈一笑,继续道:“你刚刚的没错,因为重铁在炉膛底部,想要顺利流出,就必须保持斜度稳定,同时保证炉内温差不乱!”
“所以,角度一定要控制!”
少年一听,脸上的傲娇神色更浓。
坐下之后,便开始热火朝的跟旁边几个学生匠人讨论起来。
然而这一幕,却看得工部那几位老官一个个瞠目结舌。
不为别的,就这少年讲出来的话。
他们不仅没听懂,甚至还有点恍惚。
什么重铁下沉?
什么三十度斜角?
还有最优排渣时间?
这炼个铁,还带算时辰的吗?
而最让他们震撼的,不是这少年的胆子大。
而是这帮蓝田出身的,一个个都不含糊。
他们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开始举手发言了。
“老师,我们上次算的热风管,如果用黄铜内衬,可以延长寿命,是不是该先规模试制一下?”
“老师,实验那口炉,如果按一比十的比例放大,再用上焦炭做主燃料,那需不需要加水冷边缘?”
“还有!老师,您之前,想要搞一个自动投料装置,那这个装置,是用提杆、滑轨还是连锁滑轮更合适一些?”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砸得那些老资格的工部官员直发懵。
几人一个个站在一旁,表情从最初的淡漠,到现在的错愕,再到后来的有些……
不清是震撼还是发懵。
一个个都跟呆头鹅似的,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到底在看什么的人生究极三连问。
他们现在实在是太震惊了。
不是震惊于李北玄的术语有多晦涩难懂,而是震惊于……
蓝田的人,居然能听懂。
毕竟此时跟他们一起听讲的蓝田人,有的十来岁,青衣束带,一看就是蓝田书院里还没毕业的学生。
有的二十来岁,同样一身制式服装,像是蓝田实验室的实验员。
而有的年纪大一些。
穿着灰扑颇工衣,手上全是老茧,是地地道道在炉前干了几十年的老匠人。
这些人看上去乱七八糟,门槛参差不齐。
每一个看起来都不起眼。
可一个个提出来的问题,却全都踩在零子上。
要知道,现在的人,哪有什么最优排渣时间这种概念?
炼铁这玩意儿,几千年来,靠的都是经验、手感和祖传手艺。
什么时候加风?
看火色。
什么时候投料?
听火声。
什么时候出铁?
靠的是炉前匠人,几十年摸爬滚打积累下来的经验。
白了,半靠玄学。
可这些蓝田人呢?
居然一口一个炉膛角度、焦炭燃点、高温气流偏压……
甚至连传热系数和反应时间都抛出来了。
最离谱的是,他们还画图!
什么断面结构、火焰流向、压力动线、三维炉体剖面图……
密密麻麻的跟书似的。
但却让这些工部的人,在这一刻都绷不住了。
因为蓝田人真的听懂了。
而且懂得还不少。
那种对技术问题的掌握,已经不是死记硬背,而是开始能反过来发问了。
他们不仅明白李北玄在讲什么,甚至还在顺着讲的内容提出问题。
而且是有逻辑、有实操、有判断力的问题。
蓝田这里……
究竟培养了一帮什么样的怪物啊!
工部的官员们一个个大张着嘴,满脸都是惊骇神色。
然而李北玄的心里,却挺得意。
毕竟这人,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都是物理学院、化学院和机械与工程学院培养出来的顶级人才。
哪怕是那几个其貌不扬的老匠人,都是蓝田书院的在职研究生和非全职讲师。
结合李北玄讲的理论基础和这些匠饶实操经验,蓝田书院的科技水平,现在估摸着,已经快到前世的初中水平了!
李北玄最得意的地方就在这里。
不是因为这帮人会问,会举一反三。
而是因为,他已经把蓝田的理工基础给提高了,把一整套学习、实验体系搞出来了。
不靠传承,不靠师带徒,靠的是制度、是课程、是体系。
只要赢世民不脑子一抽要焚书坑儒,只要给蓝田几十年的发育时间。
武朝的科技水平,不跑步进入现代化,起码半个工业化,他还是有信心的。
这份成就感,李北玄简直感觉自己要飘了。
不过很快,李北玄又回过神来。
笑着看向那帮蓝田的学生,缓缓点头:“不错。”
“你们今问的这些问题,都是对的,都是应该问的。”
“问得越多,就明你们真正开始动脑子了。”
“咱们蓝田,不是出手艺人,是出能独立思考、解决问题、推动技术的工程师。”
“你们能做到这一点,那我李北玄,就没白教。”
他一边,一边抬手,在讲台后的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
“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
那是李北玄一直强调的理念,也是他在蓝田工坊与书院里反复灌输的一句话。
而台下,那群原本还带着几分局促的学生、匠人、工匠、助手,在看到这句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连工部的几个老官,都露出若有所思的、敬畏的神色。
他们虽然依旧听不懂那些术语,但他们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一件事。
李北玄,正在开创,或者,已经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新的学,新的理念。
武朝,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