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走快点!”
烈日当头,汗珠滚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连脚下路都看不清楚了。
云娅步子踉跄,纵使汗水打湿了衣襟,也没有哀嚎一声。
“亏你还跟了颜沐一个月,如今身份暴露,他居然不念一丝旧情。”索蒙嘴唇发白裂口,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他伤了一只眼睛,汗流进纱布里,粘腻难忍,“你为了他对我动手,当真是个蠢货。”
云娅甩了甩头,将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珠甩走,咬着舌头迫使自己清醒,“是你违约在先,要将我送给霍北庭,我是替自己讨回公道。”
“你敢自己对他无情?”索蒙嗤笑一声,戳穿她的心思,“你早就变了心,又哪来的脸面指责我?”
云娅垂头不语,懒得再理会他。
盛夏燥热难忍,连一些兵都在嘟囔着不满,云娅却始终一言不发,闷头走了许久。
她早就知道颜沐也在今日的随军队伍里。
她不能给自己丢脸。
可她实在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下一瞬,她瘫倒在地,没了意识,有血顺着腿流下来。
“云娅!”
再睁眼时,她又瞧见了那个很标致的姑娘,“赵家姐……”
闻言,苏橙回眸看向她,笑弯了眼睛,“醒了?”
云娅身抬眸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的榻上。
车子比寻常马车大了许多,也更平稳,榻宽敞得很,马车里还有生火用的炉子,甚至还有放着铜镜的桌几,俨然是将房子都搬了进来,是她从未瞧见过的新奇车子。
云娅忍不住好奇,声问道,“我……怎么在这?”
“你晕过去了,有人将你抱到我这儿来。”苏橙背对着她,往瓦罐里扔了一片商城买的止痛药,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困惑,低声道,“这车子是从前皇上南巡用的,宽敞方便,里头睡个人也不受影响,若是没有这辆马车,你一晕,八成队伍就要停了。”
云娅一顿,“那外头——”
“你且放心躺着,耽误不了外头的事。”苏橙将加了止痛药的热羊奶递到她手中,又轻轻掀开她袄子,往她平坦的腹上搁了条热条巾,“自己不知来了月信么?心火本来就旺,又长途跋涉,你不晕谁晕?”
云娅被她下意识的亲昵弄得愣了一瞬,在她记忆里,连阿娜都没有这般照顾过自己。
“尝尝,这羊奶味道怎么样?”苏橙朝她笑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贝齿,“你是西北人,应当能喝惯这个。”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肚子上暖烘烘的,云娅抬眼望向她,那双水汪汪的杏眸里盛满了对自己的关切,“我……我不是战俘么?”
“战俘也是人。”苏橙将剩下的羊奶端给外头赶车的采莲,回身才道,“你虽是西北人,但没做过伤害大祁的事,或许你从前有动过心思,但好歹是顾及了旁的,没有按原有计划行动。”
“无论是国君,还是平头百姓,都不希望有战事发生,但西北三番两次搞事,皇上若一直忍让,荣庆公主的遭遇便会再一次上演。”
云娅别过脸去,面上有几分羞愧,“一开始索蒙的初衷只是为了粮食和布匹,也是想过和大祁交好的,但后来,他忘了自己的初心,惦记上大祁的土地,才会和霍北庭联手,助他叛国。”
“赵家姐,无论你信不信,西北子民大多都只是想多些粮食吃。”
苏橙沉默许久才轻声道,“趁着羊奶还热着,赶紧喝了吧。”
云娅起身,低头瞧见羊奶里头漂浮着的几颗红枣,“赵姐,我想问一下是谁……将我抱来的?”
苏橙一噎,下意识朝着车窗子看去。
云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俯身掀开帘,朝外望去,冷不丁对上了不远处的一双眼睛。
颜沐匆匆转过头去,不敢对上她望过来的视线,一夹马肚,跑出去老远。
“颜……”云娅下意识想开口唤他,可话卡在嘴边,一个字也不出来。
如今的她,哪还有唤他名字的资格?
在他心中,自己只是个骗子罢了。
“真是搞不懂了,两个人长着两张嘴,偏生连一句完整话都不出来,喜欢就是喜欢,藏着掖着做什么?”
身后传来声声吐槽,云娅身子僵了瞬,默默低下头,耳垂也隐隐泛红。
喜欢么……
指尖轻轻扣着碗沿。
大抵是喜欢的。
云娅仰头将碗中温热的羊奶一饮而尽,才觉得身子缓过来一些,“谢过赵姐,我好些了,能下车走了。”
“你就踏实在这儿陪我吧。”苏橙轻叹一声,无奈摇头,“颜沐早就跪到了皇上跟前,为你求来恩典,月信这几不必随军了,由我盯着你。”
“他……”云娅顿了顿,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个拧巴的人能亲眼看着你死么?”苏橙扯了扯唇角,低声道,“云娅姑娘,你在颜沐最苦最难的时候出现,治愈他受赡心灵,他对你总归是不一样的,被困在那一月回忆里出不来的,不止你一个。”
云娅闭上眼,身子隐隐发颤,自言自语道,“可我从一开始便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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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边塞
“这条河要是跨不过去,咱们早晚被耗死在这儿。”窦明威脸色奇差,明明是艳阳,他却觉得遍体生寒,“阿洺,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河对岸有重兵守着,一旦咱们的人冒头,怕是要被射成筛子。”
谢洺面色铁青,扶着额角,冷冷望向一旁的士兵,“剩下的粮草还能撑多久?”
“若是节省一些,半月,马匹的草料也剩不多了。”士兵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可是谢副将,咱们都是刀尖上舔血的,吃得少了,将士们就没有力气,草料一断,马儿就跑不快。”
“河对面就跟开了眼似的,将咱们走的每一步都预料到了,其中必有高人指点。”窦明威阖上眼,有些痛苦,“要是嫂子在这儿就好了,两边对着算,看谁算的过谁!”
“请求王爷派兵支援的信早早就发出去了,怎么没得动静?”
“信能不能送到京城都难,或许是半路被拦截了。”谢洺脸色阴沉,指腹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长枪,“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将军放心,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填补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