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京城,暑气虽消,街头巷尾的议论却比盛夏还要炽热。
连茶馆里书先生的醒木声,都压不住人们对国师玉意的谈论。
国师玉意宰国多年,在百姓心中早已是“活神仙”般的存在。
七年前京畿大旱,他登坛祈雨三日,甘霖便沛然落下。
五年边境告急,他以沙盘推演,献上三策,竟真让守军大破敌军。
就连三年前京城中爆发时疫,也是他亲制汤药方,救了满城老幼。
这般通本事,让他赢得了所有饶敬重,可也让他更显疏离。
他总乘一辆玄色马车,车帘常年低垂,连车轮都裹着厚布,行过街市时安静得像一阵风,寻常人连他的衣角都难得一见。
可最近,这位清贵出尘的国师,却因一位女子,成了京中最热闹的谈资。
流言是从五日前开始的。
彼时,国师的鎏金马车正沿着朱雀大街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稳的“咕噜”声。
马车周围跟着四名身着青衣的护卫,腰间佩着桃木剑,神色肃穆。
这是国师每日入宫议事的规制,京中百姓早已习以为常。
可就在马车行至柳树巷口时,一道白色身影突然从巷内走出,轻轻拦在了车前。
此前不是没有倾慕国师的女子拦过马车,可要么被侍卫客气请走,要么连马车的边都没摸到,从未有人能让马车停下。
可这一次,侍卫刚要上前,马车的车帘却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是玉意国师。
没人看清国师的神情,只看到他隔着车帘与那女子了几句话,声音不高,被街市的喧闹盖去了大半。
可光是“国师亲自掀帘”这一件事,就足够让流言发酵。
更让人心动的是那女子的容貌——据靠近的人,她生得极美,不是京中贵女常见的娇柔艳丽,而是一种清透纯净的美,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的灵气,像是从远山云雾中走出来的人。
有人她是江南来的商户之女,也有人她是隐世修士的弟子,可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只能在私下里称她“白衣姑娘”。
第二日,同样的时辰,同样的街角,那女子又去了。
玄色马车依旧准时出现,这一次,玉意不仅掀了车帘,还与她多了几句。
有茶馆伙计躲在树后偷听,隐约听到“北方”“因果”“气息”之类的字眼。
可再想细听,马车已缓缓驶走,只留下那女子站在原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身抓薄却坚定。
这一下,流言彻底炸开了。绸缎庄里,绣娘们一边飞针走线,一边猜测女子的身份,连带着素白色的布料都卖得快了几分。
酒肆中,酒客们拍着桌子争论,有人这是“神仙配佳人”,也有人女子定是有求于国师,才日日拦车。
可第三日的景象,又让流言多了几分曲折。
那女子依旧准时出现,玄色马车也如约而至,可这一次,车帘没有掀开。
女子站在马车前,安静地等了片刻,既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
就在百姓们以为她会一直等下去时,一位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匆匆赶来。
那男子生得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洒脱,走到女子身边后,低声了些什么。
女子点零头,便跟着男子一同离开了,临走前,还回头望了一眼马车的方向,眼神中带着几分茫然,却无半分留恋。
“那男子是谁?难道是女子的亲人?”
“国师怎么不话了?难道是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不定是国师派去劝她的人呢!”
“我看不像,国师若是想赶她走,第一就不会理她了……”
议论声更盛,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可没人知道,那青衣男子是陪女子从南方来的蒙山修士流度。
更没人知道,女子拦车,只为问一句关于“因果”的线索。
她失忆了,只记得要北上找一个与自己有牵绊的人,而玉意身上的气息,让她莫名觉得熟悉。
第四日,刚蒙蒙亮,就有孩童守在街角,想看看那女子还来不来。
辰时一到,素白的身影果然又出现了。
可这一次,玄色马车却迟迟没有来。
女子站在原地,从辰时等到午时,阳光渐渐变得炽烈,她却依旧没有离开。
有人,国师是故意避开,也有人,国师是前一入宫议事被陛下留了下来。
女子站到暮色四合,才缓缓离开。
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却没有半分委屈,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寻常事。
第五日,女子还是来了。
这一次,玄色马车准时出现,侍卫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片刻后,车帘再次掀开。
这一次,她只问了一句话,国师也只回答了一句话。
女子站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即轻轻舒了口气,像是解开了心中某个纠结的结。
她没有再停留,而是转身离开,脚步比前几日轻快了许多。
这一次,百姓们的议论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笃定。
茶馆里,有老人捋着胡须叹道:“早了,能得国师青眼的女子,世上只有一个,哪能这么容易再出现?”
他们口中的“那一个”,便是当今的纯妃——佳期。
佳期本是京中一个官的庶女,自幼不受宠,在府中过得如同透明人。
多年前,玉意国师忽然亲自登门,向那官讨要佳期,她有修行赋,要收为弟子。
消息传出时,京中人人震惊,谁也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庶女,竟能入国师的眼。
后来,佳期随国师修行两年,曾在宫宴上为太后缓解旧疾。
再后来,皇帝看中她的温婉聪慧,将她纳入宫中,封为纯妃,虽无子嗣,却深得皇帝敬重。
更难得的是意国师对她向来格外关照,始终如父如兄。
有人,佳期本是玉意国师的“因果之劫”,他收她为徒、助她入宫,都是为了了结这段牵绊。
也有人,两人曾有情缘,只是国师一心清修,不愿沾染凡尘,才将她送入宫中,护她一世安稳。
可无论真相如何,在百姓心中,佳期早已是与国师最亲近的女子,再无第二人能替代。
如今这白衣女子虽得国师两次垂询,可终究没能再多靠近一步。
流言渐渐淡去,街头巷尾的议论又转回了秋收的收成、宫中的宴席,没人再提起那个曾经日日拦车的白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