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的指尖刚触上石壁那道幽蓝符文,心口的玉核便如被热油激聊铁珠,“嗡”地炸开震颤。
这震颤顺着血脉窜遍全身,像有双无形的手攥住她心脏,疼得她膝盖一弯,几乎栽倒在石壁上。
“这是……”她咬着牙撑住石面,眼前突然泛起白雾。
白雾散尽时,她看见百年前的九井,井台还是粗粝的青石板,却比现在干净许多,没有积雪,只有斑驳的血痕。
一个披散长发的女子赤足站在井边,腰间挂着枚和她颈间玉坠一模一样的玉牌。
女子左手按在胸口,指缝间渗出暗红血珠,右手举着把短刀,刀尖正抵在自己心口。
“以我心血,饲地母灵。”女子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破碎的哽咽,“求灵物护这方山水,保猎户子孙,世世不受熊狼侵。”
短刀刺入的瞬间,林英喉间一甜,竟尝到了铁锈味。
她看着女子心口绽开的血花溅在玉牌上,玉牌突然化作一道青光,没入井台石缝。
石壁上的符文就在那刻亮起,与她此刻触着的幽蓝如出一辙。
“原来……”林英的呼吸急促起来,额头沁出冷汗,“不是玉吸人阳寿,是玉本就是信诺所化。它认的从来不是命,是……”
“是愿以命护众的心。”那个曾在寒潭底响起的声音突然在耳畔清晰起来,“百年前她割心立誓,百年后你以命相护,这信诺从未断过。”
林英闭了闭眼,喉间的腥甜翻涌。
她伸手按住心口的玉核,凉意透过粗布袄子渗进掌心:“你要心,我给你。但你得护我所护,我娘的咳疾,建国的学堂,招娣的花布,栓的糖块,靠山屯每一户的烟囱,都得给我烧得旺旺的。”
话音未落,石壁上的青光“轰”地炸开。
林英被震得踉跄后退,却见一道细流顺着符文纹路淌下来,在雪地上积成水洼。
那水泛着淡青色,凑近能闻见寒潭底冰碴裂开时的清冽,竟与空间里的千年寒潭水同味。
“这是……药泉异变了?”她刚要掏出水囊接水,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回头的瞬间,林英的瞳孔骤缩,陈默正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雪地里,脚下的积雪塌陷成个浅坑,显然是追得太急没注意薄冰。
他的棉鞋浸透了雪水,裤脚结着冰碴,嘴唇紫得像冻硬的山葡萄,可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团要烧穿雪幕的火。
“陈默!谁让你跟来的?”林英的声音发颤,几步冲过去要拉他,却被他先一步抓住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块冰,攥得死紧:“我数过你出门的时辰。你走了两柱香,九井的风里带着阴寒,我怕……”
“怕什么?”林英急得想拽他往回跑,可陈默的脚步却像钉在雪地里。
“怕你又像三前那样,烧得整个人都是凉的。”陈默的声音带着破音,“我数过你脉搏,跳得比七十岁的张大爷还慢。你要是……”
他的话被一声尖厉的鸟鸣截断。
血引雀突然从林英肩头窜起,青羽拍在陈默脸上,爪子拼命抓他的衣领。
林英顺着血引雀的方向低头,只见井台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缝,一缕青气正从缝里钻出来,渐渐凝成人形,是个穿青衫的老者,眉目间带着悲悯。
“心灯认主,外人近之,反噬其魂。”青影的声音像碎瓷片刮过耳膜,“他阳气太弱,撑不过半柱香。”
陈默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闷响。
林英看见他嘴角溢出黑血,染脏了前襟的补丁,心脏“轰”地炸开。
她一把将陈默揽进怀里,玉核在胸口烫得惊人,竟自己溢出一缕青光,裹住陈默的头顶。
冷气与暖流在两人之间交织,陈默的抽搐渐渐弱了,黑血却还在淌,滴在林英手背上,烫得她直抖。
“挺住!”林英咬着牙背起他,雪粒打在脸上生疼,“血引雀!带路回村!”
血引雀尖叫着冲在前面,青羽划出的光痕像根救命的绳子。
林英踩着没膝的雪往前跑,陈默的重量压得她肩胛骨生疼,可更疼的是心口,玉耗跳动越来越清晰,竟和她自己的心跳错开了半拍,“咚、咚、咚”,像另一个生命在她体内苏醒。
“这玉……成了我的心?”她喘着粗气,额角的汗落进衣领,“那要是它跳停了,我是不是……”
“英子……”陈默的声音像片薄冰,“放我下来,我能走。”
“闭嘴!”林英的眼泪突然涌出来,砸在陈默冻硬的发梢上,“你再话,我就把你丢雪堆里喂狼。”
陈默笑了,气音轻得像片雪:“你舍不得。”
林英没接话。
她跑得更快了,雪地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哀鸣。
快到村口时,她看见吴铁山的影子,那男人拄着拐杖立在老槐树下,棉袄敞着怀,显然等了很久。
“英子!”吴铁山一瘸一拐地冲过来,伸手要接陈默,“我背他!”
林英侧身避开,吴铁山的手擦着她胳膊滑过去,落了空。
他僵在原地,拐杖尖戳进雪里:“我……我也能护你。上次替你挡熊爪,这次……”
“你能替我死,但不能替我活。”林英停住脚步,转头时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这玉认的是我这条命,不是你的愧。你救过我,够了。”
吴铁山的嘴唇动了动,拐杖“当啷”掉在雪地上。
他缓缓跪下,肩头剧烈起伏,眼泪掉在雪地里,瞬间结成冰珠:“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林英没再看他。
她背着陈默冲进自家院子,把他轻轻放在热炕上,转身要去熬姜茶,却被他拽住袖口。
陈默的手还是凉,却比刚才暖了些:“别忙……我有话要。”
“什么?等你养好了再。”林英抽出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你过,靠山屯是你的命。”陈默的眼睛亮得像星子,“现在,我也是。”
林英的手顿住了。
她望着陈默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三前他“你烧,我陪你暖”时的模样。
雪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霜。
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睡吧。醒了给你煮鸡蛋。”
陈默闭了眼,呼吸渐渐平稳。
林英轻手轻脚走出屋,站在院里的寒潭水囊前。
她摸出空间里的药草,试着用灵力催熟——潭水依旧绕着她的手指成环,可掌心的裂痕又深了一道,像条细的闪电。
“还能撑多久?”她对着空气喃喃,心口的玉核突然轻颤。
血引雀从屋檐下扑棱棱飞过来,爪子里攥着粒青籽,“扑”地落在她掌心。
那籽儿只有芝麻大,却透着晶莹的光。
林英把它埋进空间药田,不过眨眼工夫,一株草芽破土而出——茎秆是半透明的,叶脉里流动着细如血丝的光,顶赌花苞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颤动,“咚、咚、咚”,和玉耗跳动一模一样。
“心灯草?”林英指尖轻触草叶,草叶发出细微的鸣响,像在回应她的心跳,“你不是吸我,是在学我……可我还能活几年?”
“你活多久,我陪多久。”
身后传来熟悉的沙哑声。
林英转头,见陈默披着她的旧棉袄站在院门口,手里捧着个粗瓷罐,热气从罐口冒出来,模糊了他的眉眼:“姜汤,没放糖。你喝甜的咳。”
林英接过罐子,掌心的暖意漫上来。
她望着陈默发皱的棉袄扣子,还是系错了两颗,突然笑了:“呆子。”
陈默也笑,眼角泛着红:“我乐意当呆子。”
雪还在下,可风了些。
血引雀扑棱着飞到院墙上,歪着脑袋看他们。
林英望着它青羽上的雪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东方的已经泛白,离黎明不远了。
血引雀忽然振翅飞起,掠过屋脊,朝着村东头飞去。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不知什么时候,院外的老松上落满了青羽鸟,每一只都像血引雀的影子。
它们跟着头鸟腾空,在雪幕里划出一片青色的云,朝着各家各户的窗台飞去。
林英望着那片云,心口的玉核和心灯草同时轻颤。
她摸了摸陈默的手,暖意透过粗布传来。
“要变了。”她轻声。
陈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青影渐远,消失在泛白的际线里。
他握紧她的手:“不管什么,我们一起扛。”
东方的鱼肚白里,第一声鸡叫穿透雪幕,隐约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