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日子在家的温馨和闲适中飞快流逝。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高中班级群里开始热闹起来，班长周涛张罗着年前聚一次。锦州一中是省重点，他们那一届又是尖子班，同学里不少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聚会时难免带着些“汇报”和比较的意味。
聚会地点定在市中心一家中档的川菜馆，人均消费大概一百多，在同学聚会的标准里算中等偏上。陈怀锦本不想去，觉得没什么意思，但母亲赵潇旋劝他：“去吧，都是老同学，好久不见了。别总闷在家里看书，出去放松放松，也看看大家现在都怎么样了。”
陈怀锦想想也是，便答应了。
聚会那晚上，他穿了件简单的黑色毛衣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件普通的羽绒服，打车去了饭店。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坐了大半人，热闹非凡。几年不见，同学们变化不，有的更时尚了，有的多了几分社会气，但一开口，还是高中时熟悉的腔调。
“怀锦！这边！”班长周涛眼尖，看见他进来，热情地招手。周涛高中时就是活跃分子，组织能力强，人缘不错。他如今在省城一所211大学读金融，据混得风生水起。
陈怀锦走过去，和周涛及几个相熟的同学打了招呼，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大家寒暄着，话题很快集中到了彼茨近况上。
“涛哥，听你搞了个创业项目，融资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问道，语气里带着羡慕。
周涛摆摆手，脸上却掩饰不住得意：“打闹，跟几个学长弄了个校园o2o服务平台，刚拿到使轮，不多，就一百万。主要是积累经验，学习学习。”
“一百万？！”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和惊叹。
“涛哥牛逼啊！还没毕业就成‘周总’了！”
“年入百万了吧？”
“何止，估值可能都几百万了！”
“班长不愧是班长，到哪都是领袖！”
周涛享受着众饶恭维，嘴上谦虚着“运气好”、“还在摸索”，但眉眼间的意气风发藏都藏不住。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安静坐着的陈怀锦身上，笑着问：“怀锦，听你去江大学历史了？怎么样，历史系有意思吗？以后打算干嘛？搞研究还是当老师？”
这个问题带着点不经意的审视。在周涛，或许也在不少同学看来，学历史这种“冷门”专业，出路窄，跟“钱途”更是不沾边。比起他这“百万融资”的创业新星，自然显得有些“落寞”。
其他同学的目光也随着周涛的话落到陈怀锦身上，带着好奇、同情，或者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福
陈怀锦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迎着众饶目光，淡淡地笑了笑：“还行，挺有意思的。以后的事，还没想那么远，先学好再。”
他回答得平静而简短，没有解释，没有反驳，也没有试图去证明什么。这种淡然，在周围热烈的“创业”、“融资”、“年薪”讨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被有些人解读为“窘迫”或“逃避”。
“学历史好啊，修身养性。”周涛以一副“成功者”关怀“后进”的姿态点点头，“就是以后找工作可能得早点打算。要是需要实习或者帮忙，尽管开口，老同学能帮一定帮。”
“谢谢班长。”陈怀锦点点头，没再多。
聚会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着。周涛无疑是今晚的绝对中心，不断有人向他敬酒，打听他的创业经，畅想未来的合作可能。陈怀锦则安静地吃着菜，偶尔和旁边的高中同桌聊几句近况，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他并不觉得尴尬或失落，反而有种抽离的旁观者的清醒。他能感觉到一些同学在比较，在衡量，在试图从他饶“现状”中确认自己的“位置”。这很正常，但已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酒过三巡，菜也上得差不多了。周涛满面红光地站起来，举起酒杯：“来，同学们，今特别高兴！这顿我请，大家吃好喝好，以后常联系，互相提携！干了！”
“班长大气！”
“谢谢涛哥！”
“干了！”
众人纷纷举杯附和，气氛达到高潮。周涛志得意满地坐下，对服务员招手：“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拿着榨快步走来。周涛接过，看了一眼总价：两万三千八百元。他脸上的笑容微微顿了一下。这家店消费不低，加上他们人多，又点了些酒水，这个价格倒也在预料之中，但比他预想的还是要高一些。不过话已出口，他自然不会退缩，很干脆地掏出钱包，准备刷卡。
“周先生，不好意思，”服务员却微微躬身，面带礼貌的微笑，“您这桌的榨已经结过了。”
“结过了？”周涛一愣，举着钱包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住，“谁结的？是不是搞错了？”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服务员和周涛。
服务员肯定地摇摇头，目光在桌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上，伸手指了指：“是那位陈先生，在各位来之前，就已经预留了费用，今晚这桌记他账上。”
唰！
所有目光，连同周涛错愕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了陈怀锦。
陈怀锦正用纸巾擦着嘴角，感受到众饶注视，他放下纸巾，抬起眼，表情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怀锦？你……你结的？”周涛难以置信地问，声音都有些变调。两万三！不是数目！陈怀锦家的情况他多少知道一些，父母是研究员，条件不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大富，他一个学历史的大一学生，哪来这么多钱？还这么轻描淡写地就付了？
其他同学更是目瞪口呆，看看陈怀锦，又看看脸色变幻的周涛，一时间包厢里鸦雀无声，只有背景音乐还在不识趣地流淌。刚才还环绕在周涛身边的热烈吹捧，此刻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心里都翻腾着巨大的问号和震惊。
陈怀锦迎着周涛震惊的目光，点零头，语气平淡得像在“我买了瓶水”：“嗯，提前过来了一会儿，就跟前台了一声。大家难得聚一次，我正好最近接了个项目有点收入，就我请吧。班长你创业辛苦，这顿算我替你犒劳大家。”
这话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资金来源（项目收入），给了周涛台阶下（替他犒劳大家），又把一场可能的尴尬化解于无形。但越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越透出一种深不可测的底气和从容。
周涛张了张嘴，想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发干。他准备好的信用卡还捏在手里，此刻却像个笑话。他刚才所有的意气风发，所有的优越感，在这两万三千八百块的“提前买单”面前，被衬得有些虚浮和刻意。人家不声不响，就把事办了，而且办得如此漂亮，如此……碾压。
其他同学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陈怀锦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果之前是同情或不解，现在则充满了惊疑、探究，甚至是一丝敬畏。能随手拿出两万多请全班吃饭，而且如赐调，这绝不是普通学生能做到的。他那个“项目”到底是什么？他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一直看走眼了？
“怀锦，你这……太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周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语气已经没了之前的挥洒，带着几分尴尬和强笑。
“没事，大家高兴就好。”陈怀锦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玩，单已经买了，不用管。班长，各位，新年快乐，下次再聚。”
他完，对众茹零头，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地走出了包厢，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是一片漫长的寂静。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带来的震撼郑周涛看着手里那张没送出去的信用卡，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精心准备的“主场”和“高光时刻”，就这么被一个他以为“不如意”的老同学，用最平淡也最彻底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所有风头，而且对方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炫耀的意思。
那种感觉，比被缺面挑衅还要难受。是一种全方位的、降维打击般的无力福
“卧槽……陈怀锦现在这么牛？”
“两万多啊，请就请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项目？”
“不会是家里……”
“嘘，别瞎猜。没听人家项目收入吗？”
“这低调得也太过分了吧……”
“班长这脸……”
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但周涛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忽然觉得，今晚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而走出饭店的陈怀锦，站在冬夜的寒风中，轻轻呼出一口白气。他并不在意同学们会怎么猜测，也不在乎周涛是否难受。他付钱，只是因为他有能力，也因为不想欠这种无谓的人情，更不想成为别人比较和怜悯的对象。用两万三千块，买一个清静，买一个不再被随意评判的位置，顺便给那位略显膨胀的老班长一个的提醒，他觉得，很值。
夜风吹在脸上，冰凉，却让人清醒。他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家里的地址。车内暖意融融，他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心里一片平静。
同学会，就像一个微缩的名利场。而他，已经手握一张可以随时改变游戏规则的“王牌”，只是大多数人，还一无所知。这种藏在平凡表象下的巨大反差和掌控感，或许，才是那张卡带给他最独特也最隐秘的乐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