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斗兽场。”
“谁要是跑慢了，不用我踢，后面有的是人想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李达康那句“咬断他的喉咙”，在市府大厅里回荡。
话里不带半点玩笑。
那股子血腥味，让钱老都皱了皱眉。
这不是比喻。
是陈述。
郭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嘴角挂着笑。
“哦？斗兽场？”
“那你这个场主，准备带我们看哪一场？”
李达康咧嘴一笑，露出白牙。
“领导，要看斗兽，得先看喂什么料。”
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没去沙盘，没去工地，直接带着一行人，拐进了市府旁边的另一栋楼。
市文化局。
局长早就等在门口，看见李达康身后那几位气场不凡的老人，紧张得额头冒汗。
“书记......”
“少废话，带路。”
李达康摆了摆手，大步往里走。
众人穿过走廊，最终被带到一个印刷车间。
机器轰鸣，油墨味扑鼻。
一条简陋的生产线正在运转。
一头，白纸进去。
另一头，一本本崭新的书籍被吐出来，旁边的工人迅速打包，封箱。
箱子上印着——【销往：m都、港岛、霓虹】。
“这......”钱老愣住了。
他以为会看到什么高新科技，结果就这？一个印书的作坊？
李达康像是知道他想什么，随手从生产线上抽了两本还带着温度的书，一本递给郭毅，一本递给钱老。
钱老低头一看。
一本封面是个背着巨大黑尺的少年，眼神倨傲，书名四个大字——《斗破苍穹》。
另一本封面是一个穿着夹磕青年，站在九十年代的街头，眼神锐利，书名更直接——《重生之我在九零年代当首富》。
“......”
钱老嘴角抽了抽。
什么玩意儿？
孩儿看的话本子？
“李达康，你带我们来看这个，是什么意思？”钱老语气不善。
“领导，别急嘛。”李达康指着那两本书，“这就是我们汉江斗兽场里，最畅销的精神食粮。”
钱老不屑地哼了一声，随手翻开那本《斗破苍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开篇第一句，就让他眉头一挑。
有点意思。
再往下翻。
被退婚？受尽屈辱？
嗯，有点惨。
手指里冒出个老爷爷？
咦，这个设定新奇。
钱老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
“这萧炎，该出手了啊！”
“这个纳兰嫣然，不识好歹！”
“快！快去拍卖行！那丹药能卖大价钱！”
旁边的赵达功和梁文源看得眼皮直跳。
完了。
又一个陷进去了。
而另一边，郭毅翻看着那本《重生》，不时发出低笑。
“有意思，有意思。”
他抬头看向李达康，眼睛发亮。
“这就是那个娃娃写的？”
“没错！”李达康挺起胸膛，一脸自豪，“本来，这是林同志为了能顺利辞职下海，给自己准备的后路。”
“想靠写话本子赚钱，去鹏城当首富！”
“噗——”
赵达功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咳死。
你他妈当着郭老的面，这个干嘛！
然而，郭毅只是笑了笑，示意李达康继续。
“后来，我偶然知道了这件事，就想办法，‘不经意’地把稿子弄了出来，又‘不经意’地让市文化局的同志们看到了。”
李达康得一脸坦然。
“他们一开始也不信，觉得这东西能卖钱？我就让他们试试。”
“没想到，这一试，就试出了个金矿！”
李达康从兜里掏出个本本，跟之前江城的周全如出一辙。
“领导请看，截止上个月，《斗破》和《重生》两本书，在海内外月均合并销售量，稳定在一百二十万册！”
“刨去所有成本，每年能为我们汉江，带来纯利润，两亿三千万！”
钱老翻书的手，停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李达康，眼睛瞪得像铜铃。
“多少？！”
“两亿三千万。”李达康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
“并且，这还只是开始。受到林同志的启发，我们文化局面向全社会搞了征文活动，挖掘出好几个有潜力的新人，很快就能形成一个‘汉江作者群’，把文化产业做成我们汉江的第二张名片！”
“最重要的是......”李达康合上本子，指着车间里忙碌的工人。
“这个印书厂，连带上下游的造纸、物流，解决了我们汉江近千个下岗家庭的再就业问题！”
“......”
钱老彻底不出话了。
他手里的《斗破苍穹》，此刻变得沉重。
一本他眼中的“话本子”，一年能创造两个多亿的利润，养活上千个家庭。
这是什么概念？
他主管财政，再清楚不过了。
这比印钞机还快！
郭毅看着钱老那副被颠覆了三观的模样，脸上笑意更浓。
他轻轻合上书，看向李达康，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那个远在d校的惹祸精。
“好，好，好！”
郭毅连三个“好”字。
“是个好孩子！”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汉江的考察会在这片赞叹中结束时。
李达康话锋一转。
“不过，领导。”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多了几分凝重。
“实际上，光靠卖书，也只是杯水车薪。”
“当时我们汉江面临下岗潮，几万名工热着吃饭。这两本书，救得了一千个家庭，救不了几万个。”
“那个时候，林同志已经调离汉江，去了别的地方任职。”
李达康到这，顿了顿，眼神锐利。
“我没办法了。”
“只能又去找他。”
“不过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去的。”
郭毅挑了挑眉，“哦？你还带了帮手？”
“算不上帮手。”李达康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弧度。
“我带上了隔壁，西岗市的同志。”
“西岗？”
钱老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比汉江更老、更穷、包袱更重的纯工业城剩
“对，西岗。”
李达康的眼神变得幽深。
“那里的情况，比我们汉江当初还要惨十倍。钢厂倒了，煤矿封了，几十万产业工人，一夜之间，从‘工人老大哥’，变成了社会负担。”
“当西岗的领导，从我这儿听了林同志在汉江的‘神迹’之后......”
李达康停顿了一下。
“他们看我的眼神，是想把我生吞活剥。”
“而他们看林同志，那不是在看一个人。”
“那是在看救命的菩萨。”
“所以，我们就一起去了。”
赵达功和梁文源站在后面，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他们想起来了。
当初李达康带着西岗那帮饿红了眼的干部，直接杀到省里要人。
那阵仗，不像是来请示工作，是来抢劫。
要不是他们把林宇藏得快，那子估计当场就得被那帮人给分了。
“然后呢？”郭毅追问。
“然后？”
李达康笑了。
那笑容，让钱老都感觉有点冷。
“领导，您知道，当一群快要饿死的人，看到一桌满汉全席时，会是什么反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