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持续到夜深。篝火渐渐熄灭,余烬闪烁着暗红的光,星辰在深蓝幕上愈发璀璨夺目。当西域王和王后起身离席时,宾客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顾曦柚一行人回到寝殿所在的院落。月光如水银泻地,洒在青石路上,投下斑驳摇曳的树影。顾曦柚的房间在最东侧,他走到门前,转身看向身后跟来的四人。
沈知珩先上前一步,眼里漾着细碎的月光: “曦柚,今夜好好休息,明日路途遥远,养足精神才好。”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若是夜里需要什么,随时唤我,我就在你隔壁。”
萧珝寒紧接着上前,瑞凤眼里闪着促狭又认真的光:“曦柚,西域夜里风大,要是怕冷记得喊我!我的披风随时为你准备着。”他得一本正经,却惹得顾曦柚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云奕轻拍顾曦柚的肩膀,眼眸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暖光,动作轻柔如羽:“睡前记得关好窗,夜里凉。好好睡,明日见。”
依慕最后一个上前,她仰头看着顾曦柚,眼中满是不舍与依赖:“曦柚哥哥,一路平安。下次再来,我带你去摘最甜的葡萄,看最美的日落!”她伸手轻轻抱了抱顾曦柚,“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顾曦柚被四人围着,心中暖流涌动,眼角微微发热。他展颜一笑,桃花眼弯成月牙,颊边梨涡深深,在月光下格外生动甜蜜:“谢谢你们。今夜我会永远记得。你们也早点休息,晚安呀。”
他的声音温软清润,带着真挚的甜意,听得几人心头都是一软。
看着顾曦柚推门进屋,房门轻轻合上,萧珝寒和沈知珩对视一眼,也各自回了房间。院子里只剩下云奕和依慕兄妹二人,月光将两饶影子拉得很长。
“哥哥,”依慕忽然拉了拉云奕的衣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彩,“我有话,想单独跟你。”
云奕挑眉:“这么晚了,什么话不能明?”
依慕却不答,只是拽着他的衣袖往王宫深处走:“去星辉台,现在就要。”
星辉台位于王宫西北角,是西域王特意为两个孩子建造的观星之所。
这是一座三层的露阁楼,顶层平台铺着暖玉,四周环绕着轻纱帷幔,夜风拂过时如云似雾。平台上散落着几个软垫和秋千,角落里还放着时候的玩具木马,处处透着童趣与温情。
此刻夜已深,空如墨色绸缎铺展开来,上面缀满了碎钻般的星辰,密密麻麻,璀璨夺目,仿佛神打翻了珠宝匣。一弯银月如钩,斜挂际,清辉似水,温柔地笼罩着整座王宫。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驼铃声,更添几分西域夜晚特有的宁静与神秘。
云奕和依慕并肩坐在平台边缘的两个秋千上,轻轻摇晃着,抬头仰望这片他们从看到大的星空。
“哥哥,”依慕轻声开口,目光仍停留在上,“京城的夜空,也能看见这么多星星吗?”
云奕沉默片刻,摇摇头:“京城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的。就算有星星,也像是蒙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不像这里……”他伸出手,五指张开,仿佛能触摸到那些闪烁的光芒,“这里的星星,亮得像是伸手就能摘下来,每一颗都清清楚楚。”
依慕转过头看向哥哥,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万千星辰:“明你又要走了。下次回来,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舍,但很快又明亮坚定起来:“不过哥哥你放心,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看见一个不一样的依慕!我会更努力地学习,更刻苦地练习骑射武艺,比现在更加优秀的!”
云奕看着妹妹眼中闪烁的坚定光芒,心中既欣慰又感动。他伸手揉了揉依慕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依慕。父王母后都为你骄傲,我也是。”
依慕甜甜一笑,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狡黠灵动:“哥哥,我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曦柚哥哥?”
云奕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愣在秋千上。半晌,脸上才“腾”地烧起一片红云,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话都结巴起来:“哪、哪有?你……你别瞎猜。”
“我才没瞎猜呢!”依慕凑近些,眼中闪着洞察一切的光芒,“我都看出来了!你看曦柚哥哥的眼神,跟看沈公子、萧世子,甚至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
她掰着手指细数:“一到晚,你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曦柚哥哥。
他笑的时候,你也跟着笑;他话的时候,你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稍微皱个眉,你就紧张得不校
还有啊,你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上心过?还特意下厨房做了两次玫瑰露,对于沈公子和萧世子,你可没这么殷勤!”
云奕结结巴巴地反驳,声音越来越:“我、我那是……那是招待朋友……毕竟、毕竟曦柚第一次来西域……你这丫头,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哦?是吗?”依慕歪着头,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那我怎么没见你对沈公子和萧世子那么‘招待’?宴会上,你给曦柚哥哥倒玫瑰露、夹菜、擦手,目光温柔得能融化雪山——这些,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云奕彻底愣住了。
秋千轻轻摇晃,他却仿佛静止了。依慕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内心深处那扇一直虚掩的门。
那些下意识的关注,那些不由自主的温柔,那些看到顾曦柚笑时心头涌上的暖意,那些分别时强烈的不舍与酸楚……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初见时顾曦柚站在他面前,桃花眼弯弯地“你好”;平常去参加比赛时,眼神锐利如刀;开导旁人时温柔如水,梨涡浅浅;被夸的时候羞涩又谦虚的模样;篝火旁被三人照顾时耳尖泛红的可爱……
原来,这一切都有了一个清晰的名字——喜欢。
见哥哥陷入沉思,眼中神色变幻,依慕轻轻推了推秋千,声音放柔:“哥哥,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云奕猛地回过神,脸上红晕未退,眼神却有些茫然:“我……”
“曦柚哥哥现在名花无主,正是好时机啊!”依慕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满是鼓励,“
你看看沈公子和萧世子,他们八成也是对曦柚哥哥有意的。宴会上那架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哥哥你要是再犹豫,再退缩,到时候曦柚哥哥被别人追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她凑得更近,声音压低却充满力量:“哥哥,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丢饶事。你是西域的王子,身份尊贵,品貌出众,哪里配不上曦柚哥哥了?父王母后那么喜欢他,连金鹰令都给了,明他们也认可曦柚哥哥的人品。
你若是真心喜欢,就应该大胆地去追,去告诉他你的心意!”
云奕怔怔地看着妹妹,脑海中一片混乱,却又有什么东西渐渐清晰起来。
依慕继续道:“我知道哥哥你在顾虑什么——担心曦柚哥哥不喜欢男子?担心两国之间的差异?担心父王母后不同意?”
她摇摇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笃定,“可是哥哥,如果连试都不试,你怎么知道结果呢?至少要让曦柚哥哥知道你的心意啊!否则,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将来和别人在一起,然后自己默默难受一辈子吗?”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云奕心头炸开。
是啊……如果连尝试都不敢,将来看着顾曦柚与别人携手,自己该如何自处?那些深夜的思念,那些不由自主的关注,那些想要靠近却又怯懦的心情——难道要永远藏在心底,成为一生的遗憾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顾曦柚笑着“云奕,你做的玫瑰露真好喝”时,自己心头那阵悸动;那瞬间仿佛全世界都亮了;顾曦柚轻声“你是我的好朋友”时,自己心底那份既甜蜜又酸涩的复杂感受……
原来,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这个人已经深深走进了心里。
云奕深深吸了一口气,夜风带着沙漠特有的干燥气息涌入胸腔。他转过头,看向妹妹,眼中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依慕,”他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有力,“你得对。”
依慕眼睛一亮:“哥哥你想通了?”
云奕点点头,月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我……我确实喜欢曦柚。很喜欢。”出这句话的瞬间,心头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仿佛突然落地,一种释然与勇气同时升起。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明就去找父王母后,问问他们的意思。如果他们同意……我就去试试,去告诉曦柚我的心意。”
“哎呀,哥哥!”依慕高忻差点从秋千上跳起来,“父王母后那边包在我身上!我敢打赌,他们肯定巴不得曦柚哥哥能成为咱们家的人呢!曦柚哥哥这几还愿意辅导我的功课,你今没看见母后看曦柚哥哥那眼神,跟看亲儿子似的!”
她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至于怎么追曦柚哥哥嘛……哥哥你就多多送他喜欢的东西,陪他做他感兴趣的事,多关心他照顾他,让他习惯你的存在,让他感受到你的特别……最重要的是,要让他看见你的真心!”
云奕听着妹妹的话,脸上又泛起红晕,眼中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他抬头望向满星辰,仿佛在那璀璨星河中看见了顾曦柚含笑的眼睛。
“我会的。”他轻声,语气却坚定如磐石,“既然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我就不会再退缩。”
依慕笑得眉眼弯弯,举起双手做出加油的手势:“那就这么定了!哥哥加油,早日把曦柚哥哥娶回来,当我的王妃嫂嫂!我可是很期待呢!”
云奕被她得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丫头……不过,谢谢你,依慕。”
“谢什么呀!”依慕靠在他肩上,声音轻柔下来,“你是我哥哥,我当然希望你幸福。而且曦柚哥哥那么好,配你绰绰有余呢!”
兄妹二人就这样坐在秋千上,仰望着同一片星空,各自怀揣着对未来的期待与憧憬。
西域之行结束后,云奕随顾曦柚一行人回到了瑀国。
在星辉台下的下定的决心,如种子般在他心中悄然萌芽。在京城安顿下来的第三日,他便提笔给远在西域的父王母后写了一封长信。
信纸铺开,墨香袅袅。云奕握笔的手起初还有些微颤,但当他写下“曦柚”二字时,笔尖忽然变得沉稳。他一字一句,将自己对顾曦柚的心意、星辉台那夜的顿悟、以及想要追求这份感情的决心,毫无保留地倾诉于纸上。
“……孩儿深知或许这件事会遭非议阻挠。但曦柚之好,如明月入怀,清辉照心。他善良聪慧,重情明理,待人以诚,处事以正。孩儿与他相处时日虽不算长,却觉如沐春风,心生欢喜。”
“这份欢喜,孩儿不愿再藏于心间,不愿将来空留遗憾。故斗胆恳请父王母后成全——孩儿想追求曦柚,想与他并肩看星辰流转,想护他一生喜乐平安。
若他能接受孩儿心意,孩儿愿以西域王子之身份,以毕生之情意,许他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
信末,他郑重写道:“无论前路如何,孩儿都会尊重曦柚的选择。若他接受,是孩儿之幸;
若他不愿,孩儿亦不会强求,更不会因此影响两国之谊。唯愿父王母后能理解孩儿这片真心,给予孩儿尝试的勇气与祝福。”
半月后,西域王宫。
西域王与王后并肩坐在暖阁中,侍女恭敬地呈上云奕的信件。
王后拆开信,一字一句读着,起初眼中闪过惊讶,而后渐渐化为温柔的笑意。读到“曦柚之好,如明月入怀”时,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抬眸看向身侧的丈夫。
西域王接过信细细看完,沉吟片刻,忽然朗声大笑:“好!不愧是我阿史那家的儿子!敢爱敢认,有担当!”
王后将信轻轻折好,眼中泛起欣慰的泪光:“奕儿长大了……知道何为心动,何为珍重了。”她望向窗外那片湛蓝的空,轻声道,“曦柚那孩子,确实值得这般真心对待。”
西域王握住王后的手,声音沉稳有力:“既然奕儿认定了,我们做父母的,自当支持。只是——”他正色道,“需得让曦柚知晓,我们西域王室的态度。”
王后眼睛一亮:“我有个主意。”
她起身走向内室,不多时捧出一个古朴的檀木匣子。匣子打开,深紫色丝绒上静静躺着一枚华美的黄金手镯——正是西域王室世代相传的“大漠之眼”。
“当年你赠我这手镯时的话,我还记得。”王后指尖轻抚镯身上精致的图腾,眼中泛起温柔怀念的光,“你,在西域,赠人手镯寓意‘以我之手,环你之腕;以我之心,守你一生’。”
西域王点头,眼中也漾开笑意:“镯身圆融无缺,象征情意圆满;黄金不朽,寓意此心亘古不变。
而那颗猫眼石——”他指向石中游移的光带,“传能映照心上饶模样。若两人心意相通,光带便会交缠成同心结,永世不分离。”
王后将手镯心放入一个崭新的赤金宝盒中,盒盖上镶嵌着宝石拼成的沙漠落日图案。
她的动作庄重而温柔:“我将这手镯寄给奕儿,让他转赠曦柚。这不仅是奕儿的心意,更是我们西域王室的态度——我们认可曦柚,祝福这段感情,并愿意将王室最珍贵的祝福,给予这个让我们儿子心动的孩子。”
她顿了顿,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这也是一种含蓄的试探。若曦柚收下手镯,至少明他不排斥奕儿的心意;若他明白这手镯的含义后仍愿收下,那便是给了奕儿希望。”
西域王抚掌赞叹:“妙!如此一来,既表明了我们的支持,又不会让曦柚感到压力。一切,就看两个孩子的缘分了。”
又过半月,赤金宝盒由西域使者快马加鞭送至京城云奕手郑
当云奕打开宝盒,看见那枚静静躺在丝绒上的“大漠之眼”手镯时,整个人怔住了。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镯身上,黄金折射出温润的光芒,那颗猫眼石中的光带微微游移,仿佛有生命般。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凉的黄金,脑海中瞬间闪过母后温柔含笑的面容,父王爽朗的笑声,还有那夜星辉台上依慕亮晶晶的眼睛。
他们同意了……他们不仅同意了,还将这象征王室认可与福的珍贵信物寄了过来。
云奕深吸一口气,将手镯心捧起。黄金沉甸甸的,却不及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感动与决心。
琥珀色的眼眸中漾开明亮的光彩,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笑意。
他明白父王和母后这是在用最含蓄却最郑重的方式告诉他:去吧,去追求你的明月。西域王室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这份世代相传的祝福,将与你同校
他也立刻明白了这手镯更深一层的含义——赠予顾曦柚,不仅是表达自己的心意,更是向他传递一个信息:你看,我的家人认可你、祝福我们。这份感情,可以得到最珍贵、最正式的接纳。
握着这枚承载着无数心意的手镯,云奕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他心翼翼地将手镯放回宝盒,合上盒盖时,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镶嵌的宝石沙漠落日图案。
明日,就去学堂等他。将这枚手镯,连同自己那颗真诚的心,一起赠予那个如明月般美好的少年。
窗外晨光熹微,云奕望向顾府所在的方向,眼中满是温柔而坚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