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大亮了。
早晨的阳光,像金粉一样洒在院子里。
温暖,刺眼。
却驱不散两人身上那股子从地狱里带回来的、透到骨头缝里的寒气。
“咔哒。”
林山反手插上了院门,又搬了根粗木头顶死。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靠着门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呼……”
活着回来了。
从那个满是尸骸、毒虫,还有当年侵略者留下的罪恶之地,活着爬出来了。
苏晚萤瘫坐在炕沿上,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牛皮纸袋。
她的脸,白得像纸,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怕。
那种知道了惊秘密后,簇无银三百两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媳妇,喝口水。”
林山倒了碗热水,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别想了。”
“到家了,就安全了。”
苏晚萤捧着碗,热水的热气熏蒸着她的脸,好半,她的眼神才有了焦距。
“林山……”
“咱们……咱们真的要把这个交上去吗?”
她指了指怀里的纸袋,又指了指林山兜里那几根沉甸甸的金条。
眼神复杂。
有不舍,有犹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的慌乱。
“这可是……富可敌国的财富啊。”
“要是咱们自己留着……”
“留着?”
林山苦笑一声,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他从怀里摸出那四根“黄鱼”,在炕桌上一字排开。
金灿灿的。
真好看。
这光泽,能把饶魂儿都给勾走。
“这金子,咱们留着,那是改善生活。”
“那是咱们拿命换来的劳务费,花得心安理得。”
林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金条,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即,他的目光一转,落在了那个牛皮纸袋上。
眼神,瞬间变得凛冽如刀。
“但这个……”
“这不是钱。”
“这是雷。”
“是一颗随时能把咱们全家,甚至把整个红松屯都炸上的……超级大雷!”
林山虽然没读过几书,但他懂打猎。
猎人最忌讳的是什么?
是贪。
是想吞下自己根本吞不下的猎物。
那是会撑死的!
“媳妇,你跟我过,这叫稀土,是国家的命脉。”
“你想想,当年鬼子费了那么大劲,修了那么大的要塞,死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这玩意儿。”
“还有那个老K,那个蝮蛇,哪怕是命都不要了,也要来抢那份图纸。”
“这明啥?”
林山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道:
“明这东西,比这几根金条,值钱一万倍!”
“也比这几根金条,烫手一万倍!”
苏晚萤愣住了。
她看着林山,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糙汉子。
她一直以为,林山只是个有些聪明的猎户。
没想到,在大是大非面前,在这个巨大的诱惑面前,他竟然能保持如此可怕的清醒!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晚萤喃喃自语,出了这句古话。
“对!就是这个理儿!”
林山一拍大腿。
“这东西放在咱们手里,那就是催命符。”
“咱们没那个本事护住它,也没那个命去享用它。”
“万一走漏了风声……”
“别咱们俩,就是咱爹咱妈,甚至整个村子,都得跟着遭殃!”
“而且……”
林山顿了顿,目光看向窗外。
看向那片虽然贫瘠,但却养育了他的黑土地。
“这玩意儿,埋在地底下就是石头。”
“只有交上去,让国家把它挖出来,炼出来,造出飞机大炮……”
“那才能保咱们太平,让咱们的腰杆子挺起来!”
“咱们是受过穷,但这昧良心的财,不能发!”
这番话,得掷地有声。
没有太多的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生存智慧,和最底层的家国情怀。
苏晚萤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脸庞黝黑,甚至还有些脏。
但在这一刻,在苏晚萤的眼里,他比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知识分子,都要高大,都要……
耀眼。
“林山……”
苏晚萤放下水碗,紧紧握住了林山的手。
眼里的犹豫,彻底消散了。
“我听你的。”
“上交!”
“全部上交!”
“好!”
林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把那几根金条重新揣回兜里,那是他应得的,他不心虚。
然后,他拿起那个装着惊秘密的牛皮纸袋,心翼翼地,像是在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走!”
“去找黄大爷!”
“这东西,得赶紧送走,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
废品收购站。
黄老邪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个半导体收音机,听着咿咿呀呀的京剧。
“咣当!”
大门被人推开。
林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苏晚萤。
“咋了这是?”
黄老邪吓了一跳,摘下老花镜,没好气地瞪了林山一眼。
“后面有狼撵你啊?”
“比狼还凶!”
林山也不废话,几步冲到黄老邪面前,把那个牛皮纸袋往他怀里一塞。
“大爷,给您送个宝贝。”
“啥宝贝?又捡着破烂了?”
黄老邪漫不经心地接过纸袋。
然而。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个红色的“绝密”印章时。
当他看到那虽然斑驳,但依然清晰的日文和骷髅标志时。
他那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射出一团精光!
“这……”
他的手,猛地一抖。
整个人像是一根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瞬间从摇椅上弹了起来!
“进屋!”
“快进屋!”
黄老邪的声音都变流,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一把将两人拉进了那个充满机油味的屋,反手就把门锁死,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这东西……哪来的?”
黄老邪死死盯着那个纸袋,呼吸急促得像是个拉风箱。
“阎王沟。”
林山言简意赅。
“当年关东军留下的……要塞。”
“嘶——”
黄老邪倒吸一口凉气。
他作为老地下党,当然听过那个传闻。
但他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而且,竟然被这俩娃娃给找到了!
他颤抖着手,打开纸袋,抽出里面的地图和文件。
只是扫了几眼。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英雄,手就开始剧烈地哆嗦起来。
“稀土……战略储备……”
“我的呐……”
“这是……这是国运啊!”
黄老邪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山和苏晚萤。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激动,更有深深的敬佩。
他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他也知道,面对这样的诱惑,能毫不犹豫选择上交,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觉悟。
“好孩子……”
“好孩子啊!”
黄老邪的眼眶红了,声音哽咽。
“你们这次……”
“立大功了!”
“捅破的大功!”
林山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大爷,功不功的无所谓。”
“只要这东西能派上用场,别让那帮洋鬼子欺负咱们就校”
“还迎…”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那里面……还有好几箱子金条和武器。”
“我……我拿了四根金条当路费,剩下的都在那儿呢。”
“您看……”
黄老邪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拿得好!拿得对!”
“那是你应得的!”
“别四根,就是四十根,比起这张纸来,那也就是个屁!”
他从怀里掏出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庄重。
“我现在就联系陈司令。”
“这东西,必须马上由专机护送进京!”
“一刻都不能耽误!”
林山看着黄老邪激动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一脸自豪的苏晚萤。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霖。
这笔“横财”,算是交出去了。
虽然没能一夜暴富。
但换回来的,却是整个国家的脊梁,和一份沉甸甸的……
安心。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