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秋来得悄无声息。
梧桐叶子还没全黄,风里已经带着凉意。
孟沅抱着一摞刚批改完的作业从教学楼走出来,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沉默的河。
手机震动,是宋研发来的消息:“晚上七点,湖滨餐厅,别忘了。”
孟沅回了个“好”字。
她看看表,已经六点二十了。下午连上四节课,喉咙发干,脑袋发胀。
她快步走回办公室,放下作业,简单补了个妆,然后拿起包往外走。
湖滨餐厅在江大附近,装修雅致,价格不菲,是学校里老师们请客或谈事常去的地方。
孟沅推开餐厅门时,宋研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玩手机。
“来了。”宋研抬头,朝她招手。
孟沅走过去坐下。服务员送来播,她翻开,眼睛却没什么焦点。
“律师呢?”宋研问。
“马上到。”孟沅轻声。
这个律师叫陈哲,是陆思思介绍的第三个人,也是最“坚持”的一个。
前两个见一面就不了了之,陈哲却不同。
他聪明,懂分寸,从不越界的话,也不做越界的事。
每次约孟沅,都会叫上宋研或其他朋友,名义上是“朋友聚会”,实际上谁都懂什么意思。
孟沅推脱了几次,陆思思在电话里叹气:“沅,你就当帮姐一个忙。
老陈是我多年的朋友,他儿子真的很优秀,你就试着接触接触,不行再,好吗?”
话到这份上,孟沅不好再拒绝。
她答应试着接触,但心里清楚,这“接触”仅限于朋友层面。
陈哲似乎也懂,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紧逼,不追问,像在下一盘耐心的棋。
陆思思却误会了。
几次“朋友聚会”后,她打电话给孟沅,语气欣慰:“看来这次有戏?陈哲那孩子稳重,会照顾人,配你正好。”
孟沅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解释什么呢?她根本没那意思?她和陈哲只是普通朋友?
陆思思不会信,反而会继续介绍别人。
不如就这样,让陆思思误会。至少误会了,就不会再介绍了。
这大概是一种懦弱吧。
孟沅想。但她累了。
五年了,拒绝的话了无数遍,解释的话了无数遍,陆思思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她理解陆思思的好意,但也真的承受不起这种好意的重量。
“他来了。”宋研朝门口示意。
孟沅抬头,看见陈哲走进来。
他三十出头,穿着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没打领带,显得随和又不失体面。
见到她们,他露出得体的笑容,快步走过来。
“抱歉,路上堵车。”他在孟沅对面坐下,把车钥匙放在桌上——是一辆宝马的标志。
“没事,我们也刚到。”孟沅。
点菜时,陈哲很周到地问了孟沅和宋研的口味,推荐了几道招牌菜。
点完菜,他聊起最近的新闻,话题轻松,不涉及隐私,也不刻意展示自己。
这种分寸感,确实让人舒服。
但孟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哲太完美了——长相端正,工作体面,谈吐得体,连点菜都挑不出毛病。
这种完美,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像橱窗里的模特,漂亮,但没有温度。
菜上到一半,餐厅的门又被推开了。
一对中年夫妇走进来,环顾四周,看到陈哲时眼睛一亮,径直走了过来。
“爸,妈?”陈哲站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太快了,快得像是排练过,“你们怎么来了?”
孟沅和宋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问。
“哲今晚和朋友吃饭,就在附近,我们就过来看看。”
陈哲的母亲笑着,目光落在孟沅身上,上下打量着,“这就是孟老师吧?真年轻,真漂亮。”
孟沅站起来,礼貌地点头:“叔叔阿姨好。”
陈哲的父亲也笑着点头,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满意。
那目光让孟沅很不舒服,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坐,一起坐。”陈哲的母亲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
“哲也真是的,带朋友吃饭也不告诉我们。
要不是我打电话问他晚上回不回家,他还不呢。”
陈哲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我以为你们在家吃,就没。”
“在家吃多没意思。”陈母拉着孟沅的手,
“孟老师,我们哲经常提起你,你聪明,有才华,年纪轻轻就是博士了,真厉害。”
孟沅的手被握着,想抽回又觉得不礼貌,只能维持着僵硬的笑容:“阿姨过奖了。”
宋研在旁边挑了挑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服务员加了餐具,又添了几道菜。
整顿饭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陈父陈母不停地问孟沅问题——家里几口人,父母做什么工作,在江大教什么课,未来有什么打算。
每个问题都礼貌,但每个问题都在评估。
孟沅一一回答,语气平静,措辞得体。
到家庭时,她只“父母都不在了,从在福利院长大”,没有更多解释。
陈母眼里闪过一丝什么,但很快又堆起笑容:“那不容易,真不容易。能靠自己走到今,更明你优秀。”
陈哲在旁边不时插话,试图把话题引向轻松的方向,但效果甚微。
他的父母显然对孟沅很感兴趣,或者,对“儿子的女朋友候选人”很感兴趣。
饭吃到一半,陈母忽然:“思思姐真是热心,专门给我们家哲介绍。
她你们相处得不错,我们听了可高兴了。哲年纪也不了,该成家了。”
孟沅手里的筷子顿了顿。
陆思思的?她什么时候和陈哲父母通过话?又了什么?
她看向陈哲,陈哲避开她的视线,低头夹菜。
“妈,这些干什么。”他,“先吃饭。”
“好好好,先吃饭。”陈母笑着给孟沅夹菜,“孟老师多吃点,看你瘦的。”
孟沅看着碗里堆成山的菜,忽然觉得胃口全无。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叔叔阿姨,我吃饱了。”
“这么少?”陈母惊讶,“再吃点,年轻人别总想着减肥。”
“不是减肥,是真饱了。”孟沅,语气依然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饭后甜点时,陈母又提起了买房的事。
“江城房价这几年涨得厉害,早点买好。
我们老两口有点积蓄,可以帮你们付个首付,剩下的你们自己还。房子写两个饶名字,公平。”
孟沅终于忍不住了。她放下勺子,看向陈哲:“陈律师,我们能单独几句吗?”
陈哲愣了一下,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