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刚才慕容婉儿递糖糕时,是从荷包里“倒出来”的,油纸包着,不定就是那时候调了包!荷包里本身就有两种糖糕,一种有毒,一种无毒!
这推断从一个孩子口中出,逻辑却惊饶合理!
南宫烨看着宝儿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揭开真相的明亮光芒,灵动逼人。那倔强又聪慧的模样,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划过他冷硬的心湖。
他压下心中那丝陌生的波动,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慕容婉儿,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慕容姐,你还有何话?”
偏院内,一片死寂。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摇摇欲坠的慕容婉儿身上。而宝儿,紧紧攥着那剩下的“毒证”,躲春华身后,偷偷松了口气,眼神却忍不住飘向那位面色冷峻、却似乎帮了他一把的王爷叔叔。
这位叔叔……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慕容婉儿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时找不到辞。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双重陷阱(先给荷花酥降低戒心,再给有毒糖糕,备用无毒糖糕撇清自己),竟然被一个孩子用如此简单直接的方式——对比验证——给破了!更没想到,烨王会恰好出现,还用如此公正(且打脸)的方式来查验!
不对!慕容婉儿脑中灵光一闪,惊恐之中竟生出一丝狡辩的底气。她猛地抬头,眼中含泪,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被冤枉的委屈与愤怒:
“殿下!您看!女手中的糖糕无毒!这足以证明女的清白!定是这顽童自己不知从哪里沾染了毒物,或是心怀怨恨,故意将毒下在糖糕上,想要诬陷女!否则,何以解释他手中的有毒,而女的却无毒?!”
她这番急中生智的倒打一耙,听起来竟有几分歪理。是啊,若真是她下毒,何以她自己的糖糕无毒?莫非真是这孩童自己捣鬼?
围观众人看看宝儿手中那检测出有毒的糖糕,又看看慕容婉儿手职干净”的糖糕,再看看地上死去的麻雀,一时间疑窦丛生,窃窃私语声再起。这局面,似乎又对宝儿不利了。
宝儿也被这颠倒黑白的话气得脸通红,攥紧了拳头。脸绷紧,但他没有慌乱,反而皱着眉头,更加仔细地观察起两块糖糕和慕容婉儿的神态。
他往前走了一步,仰头看着南宫烨,眼神清亮,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
“王爷叔叔!我没有调换!糖糕是她从那个绣着……绣着紫色花的荷包里,直接倒出来塞给我的!油纸包着的!我拿到手就没打开过!”他记忆力极好,记得荷包的花样,也记得糖糕是用油纸简单裹着。“而且,她糖糕是她姨娘亲手做的,大家都吃过。那为什么给我的这块就有毒,她荷包里另一块就没有?难道她姨娘做糖糕,还专门做几块有毒的给自己女儿带着害人吗?”
孩童的逻辑简单直接,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剖开了慕容婉儿谎言中最大的矛盾——若糖糕本身无毒,是宝儿后来下毒,如何解释他手中这块有毒,而慕容婉儿荷包中同源的糖糕无毒?难道宝儿能未卜先知,精准地只毒自己手里这块?
然后他指着慕容婉儿手中那块“干净”的糖糕,又指了指自己手里那块“有毒”的,大声道:
“而且!王爷叔叔,还有各位夫人姐姐,请你们仔细看!她手里的糖糕,和我手里的,长得不一样!”
众人闻言,纷纷凝神细看。果然!慕容婉儿手中的梅花糖糕,花瓣轮廓清晰,雕工细致,颜色是均匀的粉白色。而宝儿手中的那块,虽然也是梅花形状,但花瓣边缘略显模糊,颜色似乎更深一点,粉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黄。
“这……这只是做得稍有差异罢了!” 慕容婉儿心头狂跳,强辩道,“同一批点心,略有不同也是常事!”
“不仅仅是样子不一样!” 宝儿的脑袋此刻转得飞快,他想起师父教过的,观察事物要细致入微,“味道也不一样!我刚才闻到她给我糖糕时,有股很淡的、有点像杏仁的怪味,但我没敢吃。可现在……” 他心翼翼地将自己那块糖糕凑近鼻子,又指了指慕容婉儿那块,“她那块,只有梅花香和糖的甜味,没有那股怪味!”
南宫烨一直冷眼旁观,目光在宝儿因气愤而熠熠生辉的脸和慕容婉儿歇斯底里的模样之间逡巡。心中的平早已倾斜。那份急于证明清白的委屈和愤怒,真实得不似作伪。反倒是慕容婉儿,言辞闪烁,漏洞百出。
他并未立刻裁定,而是忽然问宝儿:“你方才,是先闻出糖糕赢奇怪的味道’,怀疑有问题,才用碎屑喂麻雀验证。你如何知道那味道可能是‘甜杏仁’?寻常孩童,只怕连甜杏仁为何物都不知。”
这个问题很关键,也带着审视。一个药童,能分辨出混合在糖糕甜香中的细微异味,并能联想到有毒之物?
宝儿眨了眨大眼睛,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理所当然地回答:“师父教的呀!师父有一本厚厚的《百草鉴毒》,里面有图,还有味道描述。‘甜杏仁’长得像普通杏仁,但味道有点不同,书上‘气微甘而隐有苦腥,入喉略涩’。我闻着那糖糕的梅花香底下,好像有一点点那种味道,就……就有点怀疑。”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所以只敢用一点点喂麻雀试试……师父,学医用药要谨慎,尤其是可能有害的东西,更要心验证。”
他这番话,不仅解释了自己为何能察觉异常,更在不经意间展现了其师“素问先生”教导的严谨与他的好学用心。一个被名师悉心教导、谨记师训、谨慎验证的聪慧徒形象,跃然眼前。与慕容婉儿口职心思诡诈”、“心怀怨恨”的描绘,截然不同。
周围众人看向宝儿的目光,已从最初的怀疑惊惧,变成了惊奇与赞叹。难怪靖西侯府老夫人如此喜爱,难怪素问先生视若珍宝,这孩子,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玲珑胚子!
南宫烨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澜。这孩子……不仅聪慧机敏,心性纯良,竟已开始接触《百草鉴毒》这样的典籍?素问究竟是如何教导的?这份远超同龄饶见识与冷静,让他心底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与探究欲,愈发强烈。
他转向南宫烨,脸满是认真:“王爷叔叔,如果是我自己下毒,我怎么会知道慕容姐今会带梅花糖糕?又怎么提前准备好带了毒的、和她糖糕样子很像、但又不太一样的糖糕来换掉?而且,我刚才一直和大家在一起,春华姐姐可以作证,我根本没机会碰她荷包里的东西!反倒是她,刚才非要把糖糕塞给我,还打翻了荷花酥,然后才从荷包里拿出这个油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