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声戛然而止,像是进入了某种缄默,某种诡异的缄默。
狼群逐渐向中间靠拢,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粘稠的唾液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满地的枯叶里,顺着苍老的缝隙渗到地下。
金垚七仍然笑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靠近,越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嗷呜——!”
头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长啸一声,随即便呜咽一声。
再回头时……
高大的头颅草偶般倒下,滚落在尖锐的岩石上,零落下一道道血迹。
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覆盖住它那威风凛凛的毛发,然而……
那雄健的胸腔里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空气伴着淋漓的鲜血进进出出。
伤口在月光下显得越发诡异,波光粼粼的血管时刻提醒着他的到来。
“呼……”
他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俯视着山崖下哀嚎遍野的狼群,皱了皱眉头。
赵子良不清楚他为何要回来,正如她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孩童的笑声延绵不绝,将寂静的山林划出一道鬼魅的口子。
“你不害怕吗?”
赵子良轻叹一声,手中的水流拂去金垚七脸上的灰尘,不经意地挑了挑眉。
“哎嘿——!”
金垚七再次笑了起来,手指拨动着飘渺的水珠,娇嫩的脸上渗出桃红色。
“师傅,这是……”
大弟子吃惊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女孩,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扫把。
淅淅沥沥的雨再次光顾了这座不大的房屋,却没有打湿它的任何一角。
弥漫的雾气遮蔽住微末阳光,饱和的水雾里透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有什么厉害的,还要我拜你为师?”
金垚七努了努嘴,一脸不屑的看向眼前枯瘦如柴的赵子良。
现在的她早已不比当年,已经是个皮肤黝黑的大姑娘,整如鱼得水般泡在山林里。
赵子良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动怒,意念中的水珠凌空飞出。
意识空间里传来断裂的脆响,进而渗透出汩汩的流水声。
金垚七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意识般飘了起来,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湿润的感觉在大脑皮层上游走着,她却并不排斥,眼中冒出的兴奋令人发怵。
“师傅——!”
金垚七在空中大喊道,手舞足蹈地想摆出拜师的动作。
赵子良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渗出一丝笑意,语气却依旧严厉。
“等你什么时候能挣脱,我在收你为徒!”
赵子良意念一动,将金垚七从半空中放了下来。
他端详着摔得四仰八叉的金垚七,背身离去。
“师妹,师傅的话别放在心上,他已经收你为徒了。”
大徒弟上前拍了拍金垚七的肩膀,却见金垚七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哎,师妹,你……”
他有些后怕地向后退了几步,打量着眼前这位怪物般的师妹。
“嘿咻,嘿咻,嘿咻……”
水珠再一次落下,打湿了身下的地板,冥冥之中传来嘶嘶的声音。
像是热锅里沸腾的残液,散发着自己最后力量。
金垚七抹了把身上的汗,脚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懈怠。
八卦般的动作推开迷蒙的水汽,撕开一条下山的路,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master……”
Rider瞥了一眼,身边这位兴致勃勃的御主,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敬畏之情。
“话回来,Rider,其实我昨晚上做了个梦呢。”
金垚七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向沉默不语的【阿尔托莉雅·怕拉贡(Rider)】。
那是怎样的一番场景呢?
像是在某片一望无际的草原,绿荫下的人们谈笑风生,谛听着大自然的低语。
风拂过茂密的丛林,带来野兽们凄厉的嘶吼声,逐渐突破界碑。
转眼间燃起熊熊烈火,弹坑中惨死着无数的躯壳。
残破不堪的四肢,绝望无力的呻吟,炼狱般的画面不断刺激着金垚七的大脑。
满载着米国大兵的吉普车呼啸而过,满载着弹药的装甲车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转运着。
炮弹轰鸣着倾斜向千疮百孔的地面,将本就凌乱的画面蹂躏地更为凄惨。
喷射的火枪与钢叉撞击在一起,擦出飞溅的献血。
狙击枪里突然迸射出的诧异的魔力弹,划破了喧嚣的战场。
奔袭向惨叫着的大兵们,奔袭向来不及躲避的弹药箱上,奔袭向凌空而下的炮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却并不显得刺耳。
而是将这片死气沉沉的荒原彻底点燃,毫不留情地摧毁着空间里的一切障碍。
一抹抹流星般的魔力弹凌空飞出,榴弹炮般击穿驱逐舰的夹板,带起一阵绚丽的烟花。
橘红色的烟花不断绽放着,宣告者时代的毁灭,宣告着她的降临。
她凝视着撤湍舰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怜爱。
“哎呀呀,好可惜啊!”
笑魇于虚空绽放,时间于此刻停滞,甚至逐渐开始倒流。
舰队不受控制地原路返回,记忆却永远地定格在了这一刻。
平静的海面爆发出异响,海面颤抖着露出漆黑的陆地,撒下无数的生灵。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有一双巨大的手将那片地面捧起。
半空中似乎有一双瘆人又危险的眼睛,在注视着抱头鼠窜的士兵们。
笑声再次传来,伴着一阵永远的漆黑,传入他们的梦里,永远地睡了过去。
“唔……master……”
Rider按了按太阳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瞄准镜。
阳光反射进眼睛,她却没有闭上眼睛,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一动不动。
清晨的阳光,温柔而有力。
正午的阳光,猛烈而热情。
傍晚的阳光,忧伤而婉约。
而晚上的阳光呢?
大概,很多人没有见过吧!
那是,属于他们的白夜……
于白夜中行走,与白夜中生活,与白夜中惨死……
盼不到黑暗,无处不在;随处可见的光明,荡然无存。
“Rider,那个人……你认识吗?”
这次,不是金垚七的声音……
儿时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圣杯战争的结局仿佛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Rider凝视着脑海里莫名出现的那个她,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次她没有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手上的狙击枪缓缓放下,嘴角微微上扬。
她轻笑一声,转身远去,却没有消失,清晰可见的背影定格在了空间里。
迎着光站立的金垚七在此刻与她重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