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已经下了整整三个时，像是要把这个漫长而燥热的夏彻底冲刷干净。
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与训练室里机械键盘的敲击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令人心安的白噪音。
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冷风呼呼地吹着，但每个饶额头上都挂着汗珠。
“中路，封烟。”谢无争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是长时间指挥留下的痕迹。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颗烟雾弹在屏幕中央炸开，白色的烟雾迅速弥漫，遮蔽列方的视野。
林锋操控的角色瞬间切入战场，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准星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一声枪响和一条击杀提示。
双杀。
“奈斯！”东明大喊一声，操控着那只已经玩得炉火纯青的疯兔，从侧面跳了出来，一颗胡萝卜精准地扔在想要补枪的敌方狙击手脚下。
准星偏移。
韩游的大狙紧随其后。
砰！
爆头。
团灭。
“VIctoRY。”
金色的胜利字样浮现在屏幕上，但这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欢呼。
大家只是默默地摘下耳机，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和脖子，脸上带着一种惯性的疲惫。
这是他们今的第三场训练赛，也是这个夏的无数场比赛中的一场。
从那个因为赛制改革而闹得沸沸扬扬的五月开始，时间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被拉长成了无限循环的胶片。
那个所谓的“魔鬼赛程”虽然被江嘉明强势地砍掉了一部分，改成了稍微人性化一点的版本，但双循环的基调没变。
这一路走来，YS在各大赛场上碾压而过。
他们赢了很多。
多到连粉丝都开始习惯了那种“YS又赢了”的标题。
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知道，这每一场胜利背后，是多少个熬得通红的眼睛和贴满膏药的手腕。
“结束了？”卫星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我感觉我的手已经不是我的了，它是个只会按R键换弹的义肢。”
“别废话。”王勇从观察室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个仿佛永远也记不完的本子，“刚才那波团战，东明你的萝卜扔慢了0.5秒。如果对面反应再快点，林锋进场就被秒了。”
“教练，我那是预判！”东明强打起精神辩解，“我预判他会往左走位！”
“预判失败就是失误。”王勇毫不留情，“回去再练两百次投掷。”
东明哭着重新瘫回椅子上。
林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谢无争走过去，把一瓶拧开盖子的水递到他手边。
“喝点水。”
林锋睁开眼，接过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谢无争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哦。”林锋应了一声，视线落在窗外漆黑的雨幕上，“这雨下了好久。”
“是啊，入秋了。”谢无争，“一场秋雨一场寒。”
入秋了。
这三个字让林锋愣了一下。
原来夏已经过去了吗？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夏似乎只有那一趟短暂的马尔代夫之旅是有颜色的。
是蓝色的海，金色的沙滩，还有橘红色的落日。
而剩下的日子，全都是灰色的训练室，白色的屏幕光，和黑色的键盘。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他们从云州飞到山城，从山城飞到海滨，再飞回云州。
酒店的房间换了一个又一个，但好像都长得一样。
赛场的灯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对手换了一茬又一茬，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YS的积分在排行榜上一路领跑，那个数字从0变成了10，变成了20，最后定格在现在的26胜3负。
高居榜首。
这是一个恐怖的战绩。
在这个强队如云，版本更迭频繁的赛季，能打出这样的统治力，足以证明YS现在的状态有多火热。
但代价也是显而易见的。
东明的手腕上常年缠着绷带，那是为了缓解腱鞘炎的疼痛。
韩游的眼药水用得比水还快。
就连林锋，最近也开始频繁地失眠，有时候半夜醒来，会盯着花板发呆很久。
“想什么呢？”谢无争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林锋回过神，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就是觉得……挺快的。”
“是挺快的。”谢无争笑了笑，“常规赛还有最后一周，打完就能稍微喘口气了。”
“希望能喘得过来。”林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走了，睡觉。”
最后一周的赛程相对轻松，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放松警惕。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目前排名第二的Ice bears。
这个名字在半年前，对于YS来，不过是众多陪跑队伍中的一个。
那时候的Ice bears是从升降级爬上来的吊车尾。
春季赛的时候，他们打得畏手畏脚，是那种连中等队伍都能在公屏上调侃两句“这熊是不是冬眠没醒”的软柿子。
但现在，没人笑得出来了。
“都看看吧。”王勇敲了敲桌子，声音沉闷，“这是他们夏季赛的数据。”
屏幕上跳出一张雷达图。
六边形几乎被撑满。
场均击杀第一，场均时长最短，一血率最高。
休赛期时，他们把原来的首发突击手和狙击手全踢了，花了价从欧洲赛区挖来了两名选手，教练组和赛训组也都换了一遍。
这哪里是换人，这简直就是换了个魂。
打通了任督二脉的Ice bears，在夏季赛一开始就展现出了恐怖的统治力。他们碾碎了所有挡在面前的对手，一路狂飙，积分紧咬着YS，稳居第二。
而在上一轮的双循环交手中，YS输了。
那是YS本赛季输掉的三场比赛之一，也是输得最憋屈的一场。
那一战，Ice bears的新援拿着一把喷子，在巷战图把YS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而他们辅助则用一手出神入化的疯兔，把林锋的准星干扰得几乎怀疑人生。
1:2。
YS在自己的主场，被这只曾经的“软脚熊”按在地上摩擦。
赛后，Ice bears的官博发了一张图：一只冰熊踩碎了皇冠。
配文：新王当立。
这张图现在还贴在YS训练室的墙上，就在东明那张《疯兔技能机制一百遍》的旁边，格外刺眼。
“这场比赛，不仅是常规赛的收官战，更是季后赛的预演。”王勇关掉数据图，切回了比赛录像，“如果我们再输，心气儿就输没了。”
心气儿。
对于职业战队来，这玩意儿有时候比技术更重要。
一旦心里种下了“打不过”的种子，那在季后赛那种高压环境下，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死死勒住选手的脖子。
林锋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一支笔，笔尖在桌面上点出哒哒的声响，节奏很快，他很烦躁。
谢无争没那些安慰的话，因为没有必要，林锋会自己调整好状态。
他不了解别人，还能不了解自己吗。
接下来的三，YS基地进入了全封闭的备战状态。
没有直播，没有采访，连手机都被没收了。
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泡在训练室里。
针对激进打法，王勇设计了一套专门的“捕熊”战术。
针对运营体系，谢无争和林锋反复研究了比赛录像，寻找破局的关键。
训练室的白板上画满了各种复杂的战术图，红线蓝线交织在一起。
比赛前夜，秋风带走了夏日的最后一丝燥热。
林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把喷子的枪声，还有上一场比赛输掉时，大屏幕上那个刺眼的“dEFEAt”。
那种不甘心，像是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睡不着？”身旁传来谢无争的声音。
“嗯。”林锋翻了个身，面对着谢无争，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他的轮廓，“有点……兴奋。”
“是兴奋还是紧张？”谢无争伸出手，把他揽进怀里。
“都有吧。”林锋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深吸了一口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沐浴露味道，那是让人安心的味道，“我想赢。特别想。”
“我们会赢的。”谢无争的手掌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节奏平稳，“你信我吗？”
“信。”林锋闷声，“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那就睡觉。”谢无争亲了亲他的额头，“养足精神，明去宰熊。”
林锋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渐渐放松下来，那团火温和了许多，最终化作了睡意。
第二，比赛日。
YS的主场场馆座无虚席。
粉丝们举着巨大的灯牌和横幅，上面写着“YS必胜”、“复仇之战”、“把熊送回动物园”等标语。
当YS队员入场时，欢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第一局，地图随机到了【深海实验室】。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Ice bears的那位欧洲新援，Id叫Kael，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狭窄地形。
“别慌。”谢无争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按计划行事，放他们进来打。”
YS是防守方，选择了极其保守的战术。
A、b两个包点，全员龟缩，连中路都不去探。
“他们这是怕了？”Ice bears的语音频道里，Kael操着生硬的中文嘲讽道，“缩头乌龟。”
“心有诈。”他们的队长，那个玩疯兔出神入化的辅助提醒道，“YS没那么简单。”
“跟我冲b。”Kael下令，几人浩浩荡荡地冲进了b通。
迎接他们的是一地的夹子和感应雷。
这是东明的新活儿，陷阱流提线木偶，他在b通的死角都放了魔盒，还在地上铺满了减速力场。
Kael刚冲进去，就被一个弹出来的丑吓了一跳，视角瞬间被锁定。
紧接着，脚下一软，踩进了减速区。
早就埋伏在二楼通风管道里的林锋和卫星同时探头，两把冲锋枪对着下面就是一顿扫射。
哒哒哒哒哒！
Kael虽然反应极快，但还是被打成了残血，身后的队友更是倒了一片。
“撤！快撤！”Ice bears的队长大喊。
但进得来，出不去。
韩游的大狙早就架好了退路。
砰！
一枪穿俩。
第一回合，YS完胜。
全场欢呼。
“漂亮！”东明激动地拍桌子。
第二回合，Ice bears迅速调整了战术，他们不再无脑冲，而是利用疯兔的穿墙技能和萝卜诱饵，开始一点点地蚕食YS的防线。
Kael换了把突击步枪，开始在中距离进行点射压制，他的枪法确实准得离谱，哪怕是在移动中，也能枪枪爆头。
卫星跟他对了几次枪，都处于下风。
“这货开挂了吧？”卫星看着自己灰掉的屏幕，皱眉，“反应这么快？”
“他是赋型选手。”谢无争，“别跟他硬拼反应，拼脑子。”
双方你来我往，比分交替上升。
打到9:9平。
加时赛。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谢无争的手心也微微出汗，他看了一眼林锋，林锋正死死地盯着屏幕，嘴唇抿得发白。
“最后一分。”谢无争，“赌一把。”
“赌什么？”
“赌他们会打A。”
“理由？”
“直觉。”
林锋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行，信你。”
YS全员赌A，b点放空。
倒计时结束。
全场寂静。
十秒，二十秒。
A大没有任何动静。
东明有点慌了：“mirror，是不是赌错了？b点要是破了……”
“别话。”林锋打断他，“听。”
耳机里，传来了一阵像是气泡破裂的声音。
那是水下通道入口开启的声音！
在A点！
“水下！”谢无争大喊。
几乎是同时，A点水池里炸开水花。
Ice bears全员从水下突袭！
但迎接他们的，是YS早就架好的五把枪。
“惊喜吗？宝贝儿！”东明怪叫一声，手里的机枪疯狂扫射。
刚冒头的Ice bears队员角色还没来得及换气，就被打成了筛子。
Kael试图反抗，但被林锋一枪爆头，按死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