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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锷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晃晃悠悠地推开了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脚步虚浮,拖着身子摸进了卧房。

然而就在他要反手掩上房门的瞬间,脊背猛地绷直,眼中锐光乍现,厉声低喝:

“谁!”

阴影里一道身影缓缓浮现,正是曲衡。

“别紧张,是我。”

李锷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曲衡的左手,不过一触即收。

眸中一片清明冷冽,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醉眼朦胧。

“几过去了,查证清楚了吗?”

李锷陷入了沉默,这几日他并未闲着。

御前大太监苏全的私宅位置并非隐秘,很容易打听到。

他耗费了几日工夫谨慎试探,确认那宅邸周围并无暗桩埋伏。

就在今夜,他终于按捺不住,将感知覆盖了宅邸。

他“看”到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主,还有他的孩子。

他们都还活着!

这一点被证实,那么……曲衡所的另一件事,那个颠覆他认知的可怕指向,难道也是真的?

想到自己暗中查探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投身仇人麾下,结果竟可能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便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窒息般难受。

他寻了处最嘈杂的酒肆,本想灌个酩酊大醉。

烈酒入喉,越喝脑子反而越清醒,却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酒不解真愁,带着一身的颓唐和满心的混乱回了家。

不早不晚,偏偏就在他刚刚求证完毕的这个夜晚,曲衡出现了。

绝不可能是巧合,这意味着对方一直潜伏在暗处,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他堂堂四品境巅峰的修为,竟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曲衡轻笑一声,语气寻常:“四品,跟你一样。”

怎么可能?同是四品,李锷不相信自己始终一无所觉。

无意再试探,逼近一步,目光灼灼盯着昔日的老兄弟,

“如何证明,你所的幕后之人是陛下?”

曲衡并未隐瞒。

讲述了他如何潜入白鹿县铸钱监、如何亲眼目睹劣币铸造现场。

以及之后大公主与刺史如何联手,以雷霆手段压下骚乱、清除流言的整个过程。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冰冷的铁钉,敲入李锷的耳郑

仿佛被浓雾吞噬,让他一时间失去了所有方向。

紧接着,那股迷茫迅速被焚心的怒火取代!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手背上青筋虬结。

赤红的双眼死死锁住曲衡,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低吼:

“为什么?陛下她为什么要杀大哥!”

出身微末草莽,兄弟们用性命推出的功勋。

即便如此,赵破虏也只是最底层的将军。

难道是因为他上报了劣币之事,触碰了不可言的利益?

曲衡迎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得近乎残酷:“我无法确定。”

“无法确定?”李锷一把攥住了曲衡的衣襟,将他狠狠掼在墙上,“你现在跟我无法确定?”

“那你倒是,你与同济会是什么关系?”

当年李锷在北境军中处处碰壁、求助无门时,正是名为“同济会”的神秘组织找到了他。

为他提供修炼所需的资源,暗中搜罗线索。

若非如此,他绝无可能在玄武军中扎根下来,更无法暗中收拢起一班对旧主仍存感念的兄弟。

此次回到凤京,李锷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一个交代!

这一次,曲衡坦然承认:“你猜得没错,我也是同济会中人。”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答案,李锷仍是心神俱震。

他不是没想过同济会帮他必有所图,但他一直以为,对方的目标是曾经的北境大将军、如今的玄戈司右少监。

可现在告诉他……同济会的目标直指九五之尊?

动一个朝廷高官已是滔大罪,若目标是陛下,那便是动摇国本。

李锷的目光彻底沉了下来,如同结冰的湖面,声音冷得掉渣:“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曲衡直直地回望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一字一句道:“跟你一样,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李锷哑声问道:“那么我呢?你想要安排我做些什么?”

“带上少主,离开凤京,永远别再回来。”

李锷眼中闪过惊愕之色。

他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曲衡早已改变。

此次现身不过是想要利用他和手下那班兄弟,当做手中的一把刀。

却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曲衡的嘴角勾起一抹凄然的笑意,伸手拍了拍李锷结实的肩膀。

动作带着久违的兄弟间的熟稔,却也充满了诀别的沉重:

“老兄弟,如今就剩下咱们两个了。总得要有个人去追寻当年的真相,那个人应该是我。”

“当年你因故不在北境,但我在,我是个……逃兵。”

李锷没有话,只是拳头攥得更紧。

尽管曲衡得轻描淡写,但要想在当年的清洗中保住少主的性命,其间经历了何等凶险与艰难,需要何等的心计与能耐。

老兄弟里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心思缜密的曲衡了。

曲衡眸光中的波澜渐渐压下,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大家兄弟一场,把这求死的机会让给我,怎么样?”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曲衡忽然笑了,伸手指了指榻角放着的一个酒坛,那泥封还是旧时的模样:

“烧刀子,还记得吗?当年你最爱喝的,劲儿够冲。现在凤京城里可不太好买到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描淡写,却字字千钧:

“今日一别,珍重,照顾好少主。”

完便径直从他身边经过,毫不留恋地向门口走去。

“等等!”李锷猛地出声,拦在了曲衡面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计划?”

“与你无关了。”

“怎么无关!”李锷低吼,胸膛剧烈起伏,

“老子查了这么多年,搭进去这么多兄弟,你现在一句无关就想把我撇干净?

我告诉你曲衡,不可能!”

他此次带来的皆是誓死追随的死士,从离开凤京的那一刻起,就没一个人想过要活着离开!

当年赵家军并未被彻底剿灭,只是被打散编入了玄武军。

还有赵破虏那个蠢货,生前乐善好施,恩泽颇广,这些年过去,心中仍感念赵家恩义的人。

曲衡神色淡淡,“还能有什么计划,无非是寻个机会,去御前问个究竟。”

李锷死死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眼中看出真假。

片刻后,他猛地一挺胸膛,掷地有声:

“带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