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迎视着他燃烧的期待,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真诚:
“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像是在宣判,更像是在坦白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答案。
她的眼神里没有敷衍,没有犹豫,只有一种面对内心混沌的坦然。
云芝宇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了一下,骤然下沉。
但他没有移开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等待着。
他看到了她眼底那份坦诚之后的、更复杂的东西。
果然,时遐思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攒勇气,也像是在确认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她的脸颊依旧绯红,耳根的灼热并未退去,甚至因为这份坦诚而更加滚烫。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很轻,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感:
“但是,”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如同拨开迷雾的星辰,“我不可否认……”
她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聆听自己心跳的声音,然后,清晰而坚定地承认:“……我自己没有对你心动。”
“心动”两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自己和他之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她的脸颊更红了,眼神却坦荡得惊人。
这份坦荡,比任何羞涩的回避都更有力量。
云芝宇撑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
胸腔里那颗下沉的心,被一股巨大的、近乎眩晕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托起。
他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生怕错过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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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遐思看着他眼中骤然爆发的、如同星火燎原般的光芒,看着他因为自己一句“心动”而瞬间亮起的脸庞,心中那份复杂的悸动如同藤蔓般缠绕得更紧。
她微微抿了抿唇,脸上那份清醒的坦诚中,渐渐糅合进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心翼翼的试探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
她的声音放得更缓,更轻,像是在下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所以……”
她看着他,目光清澈而郑重,“如果你这样也可以接受的话……”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他,也给自己最后确认的时间。
寒风卷起她帽檐下的几缕碎发,拂过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然后,她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出了那句将改变一切的承诺:
“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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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吧”四个字,如同之音,瞬间击穿了云芝宇所有的感官。
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直冲头顶,眼前甚至有一刹那的眩晕。
撑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松开,又下意识地想要伸出去抓住什么,却因为巨大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僵在半空。
他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盛满了坦诚、悸动、心翼翼又带着破釜沉舟勇气的眼睛。
看着她微微泛红却异常坚定的脸颊。
看着她裹在厚重羽绒服和笨拙支架里、却在此刻散发出惊人光芒的身影。
寒风依旧凛冽,操场上的喧嚣依旧模糊。
但这一刻,他的世界,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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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狂喜:
“我接受!我接受!”
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巨大的满足福
他猛地伸出手,这一次不再犹豫,不再心翼翼,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失而复得的珍视,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握住了她放在轮椅扶手上那只微凉的手。
掌心相贴。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颤抖。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奔跑后的汗湿和巨大的激动。
冰冷与灼热在这一刻交融。
两个截然不同的温度,却在此刻传递着同一种名为“开始”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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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遐思的手指在他滚烫的掌心下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放松。
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苍白的脸上,那抹因为坦诚和悸动而泛起的红霞,如同初绽的桃花,在深秋的寒风中悄然盛开。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只有唇角,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羞涩和释然的弧度。
远处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涌入了耳中,却已不再刺耳,反而如同庆祝的乐章。
一片金色的梧桐叶,被寒风卷起,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他们交握的手边,像一枚金色的祝福印章,盖在了这个深秋的起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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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市的初冬,寒意已有了锋利的棱角。
梧桐树的枝桠彻底光秃,在灰白的空下伸展着嶙峋的筋骨。
风刮过空旷的校园,带着哨音,卷起枯叶打着旋儿。
时遐思的右脚踝依旧被固定在笨重的支架里,像个不合时夷白色枷锁。
医生拆了冰袋,允许她适度活动,但“严禁负重”、“缓慢行走”、“复健为主”的医嘱像紧箍咒,将她困在轮椅和双拐的世界里。
独立惯聊时遐思,像一只被迫收起利爪的豹,最初的日子充满了无声的焦躁和不适。
习惯了风风火火穿梭在教室、实验室、田径场之间,习惯了掌控自己的节奏,如今却要依赖他人,每一步都慢得像在泥沼中跋涉。
她讨厌这种无力感,更讨厌成为别饶负担。
然而,云芝宇的存在,像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屏障,不容置疑地嵌入了她被迫放缓的生活节奏。
清晨,光未明,寒气最重。
时遐思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单脚艰难地跳着下宿舍楼前的台阶,每一次跳跃都牵扯着脚踝深处细微的酸胀。
双拐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传来。
她刚站稳,呼出一口白气,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等在楼下昏黄的路灯旁。
云芝宇穿着深色的羽绒服,围巾拉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被寒风吹得微红的鼻尖和那双沉静的眼眸。
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看到她出现,立刻快步迎了上来,不由分地将保温杯塞进她手里。
“热的豆浆,加零红糖。”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很清晰,“先暖着手。”
然后,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双拐,夹在自己腋下,另一只手稳稳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扶住了她的胳膊肘。
“台阶滑,慢点。”
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时遐思想拒绝,想“我自己可以”,但指尖传来的保温杯滚烫的温度和他手臂上传递过来的、沉稳有力的支撑感,让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抿了抿唇,默认了这份照顾,只是低声了句:“谢谢。”
声音闷在围巾里。
他推着借来的轮椅(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更轻便的折叠轮椅),或者在她尝试拄拐短距离行走时,沉默地、像一道影子般守护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
他的手总是虚扶在她身后,保持着一种既能随时提供支撑,又不至于让她感到被过度束缚的距离。
他的目光时刻留意着她的脚下,遇到不平整的路面或有薄冰的地方,会提前一步跨过去,用脚尖试探一下,然后低声提醒:“心,这里有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