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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篇剩下bE的情节,此次卷名:
《掌心花落》:
那束沾着雪粒的粉白玫瑰,带着少年滚烫的心意和冬日清冷的芬芳,刚刚被时遐思心地拢在掌心。
粗糙的玻璃纸摩挲着指尖,一丝微弱的、属于植物的清冷香气,正试图在浑浊的医院空气里开辟出一片纯净的园地。
云芝宇的视线紧紧锁在她脸上,捕捉着她唇边漾开的、带着无奈和柔软的笑意,他屏着呼吸,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低头嗅花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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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市F大附属医院的双层玻璃门在身后无声地滑开,十二月凛冽的风立刻卷了上来,带着南方冬季特有的、裹着水汽的刺骨寒意,狠狠撞在时遐思脸上。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下巴更深地埋进那条厚实的燕麦色围巾里,吐出的气息在冷冽的空气中凝成一团转瞬即逝的白雾。
左脚踝处传来一丝迟滞的僵硬感,提醒着刚刚过去的伤患。
她心地调整了一下重心,把身体的重量更多地挪到右脚上。
还好,不再有那种锥心的锐痛了,医生刚才的话语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回响在耳边:“恢复得不错,可以正常行走了,但剧烈运动还要再等等。”
“心点。”
身旁传来温热的提醒。
云芝宇的手稳稳地托了一下她的肘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既想用力又怕碰疼她的那种心谨慎。
他的手指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袖子传来模糊的暖意。
他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校服,拉链拉到顶,领口微微蹭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
一张年轻的脸被冷风吹得泛红,眼睛却亮得出奇,像是落进了两簇跳跃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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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门口就是喧嚣的洪流。
出租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排着长队缓慢挪动;穿着白大褂步履匆匆的医生护士在寒风中穿行;神色或疲惫或焦灼的病人、家属进进出出,裹挟着消毒水、饭菜保温桶和冬日尘埃的复杂气味。
空气是冷的,嘈杂的,带着一种医院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沉重底色。
云芝宇让她在门边那根粗壮的、贴着各种告示的廊柱旁站定。
“等我一下,”他飞快地,声音有点紧,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就一下!千万别走开!”
他眼神灼灼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有种不容置疑的恳切,然后不等她回答,便一头扎进了旁边川流不息的人潮里。
深蓝的运动服背影在灰蒙蒙的医院背景和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显得格外跳脱,像一道迅疾的蓝色闪电,左冲右突,转眼就消失在一个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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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遐思靠在冰凉的大理石柱子上,看着眼前奔涌不息的人潮。
冷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屑,打着旋儿。
脚踝残留的那点僵硬在寒冷里似乎又明显了一些。
她微微蹙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穿着的、特意为伤脚换上的宽大运动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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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会选拔赛那,塑胶跑道冰冷粗砺的触涪脚踝骤然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周围骤然放大的惊呼声……
这些碎片般的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了一下,又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抬头,目光下意识地在攒动的人头里搜寻那道蓝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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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
跑得有点急,胸膛微微起伏,呼出的白气更浓了。
他背着手,站在她面前,胸膛还在起伏,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连耳朵尖都像是被冻透的玛瑙,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那双亮得惊饶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里面盛满了某种滚烫又笨拙的情绪,纯粹得毫无杂质。
“给。”
他终于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那是一束花。
不是医院门口花店里那种包装华丽、带着浓烈香气的花束。
更像是匆忙间从某个质朴的摊或者街角花农那里抓来的。
粉白相间的玫瑰,夹杂着几枝细碎的、叫不上名字的白色野花,被一层半透明的素色玻璃纸潦草地裹着,再用一根朴素的浅色丝带系了个简单的结。
花瓣上还沾着几点未化的、晶莹剔透的细雪粒,在门口惨白灯光下闪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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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遐思愣住了,目光定定地落在那束花上,又缓缓移到他紧张得几乎有些绷紧的脸上。
“上次…校运会那次,”云芝宇的声音有点发干,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把话得顺畅些,目光却执拗地锁着她,“太仓促了。就…就那么了。”
他指的是他刚拿了学院短跑第五名——一个对于他们院来史无前例的好成绩——汗都没擦干,就跑到坐在看台角落、脚踝裹着固定带的她面前,喘着粗气,眼睛亮得惊人,直接而笨拙地出了那几个字:“第五名,是送给你的。”
“时遐思,我喜欢你。愿意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吗?”
那时的她,被脚踝的疼痛和某种更深沉的情绪缠绕着,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和纯粹得晃眼的眼神,只问了一句:“如果…如果我最后没喜欢上你呢?”
他毫不犹豫,答得斩钉截铁:“我不介意。”
“如果你能接受的话,那我们,在一起吧。”
她记得她这么过。
此刻,在这冬日医院门口浑浊的空气里,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跑道上冲刺的少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劲儿。
“这次,”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勇气都吸进去,眼神认真得近乎虔诚,一字一句地,“我想正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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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上时遐思的心口。
那暖流如此汹涌,瞬间驱散了周遭所有的寒气、喧嚣和消毒水的味道。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纯粹的、带着点无奈又无比柔软的笑容在脸上漾开。
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眼前这个捧着花、紧张得屏住呼吸的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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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室外的凉意,轻轻接过了那束花。
粗糙的玻璃纸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花瓣上冰冷的雪粒沾到了她的指尖,那点冰凉却奇异地让心底的暖意更加分明。
她低头,把脸凑近花束。
没有浓烈的香气,只有一丝极淡的、清冷的、属于植物本身的芬芳,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干净,像山涧里刚融化的雪水气息。
“傻子,”她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糯,“哪有在医院门口……”
话音未落,一阵突兀而尖锐的震动,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猛地刺破了她羽绒服的口袋,狠狠撞在她的腿上。
那震动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近乎粗暴的执拗,嗡嗡呜持续着,蛮横地撕碎了刚刚升起的、带着花香的暖昧气泡。
时遐思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如同被速冻般凝固在嘴角。
她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有些慌乱地伸进厚实的羽绒服口袋。
指尖触到那个冰冷的、正在疯狂震颤的长方形物体。
她把它掏了出来。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在冬日灰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映照出那个闪烁跳跃的名字——
妈妈。
那两个字,冰冷,方正,带着一种久违的、几乎带着陌生感的疏离,像两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屏幕上,也烫在了时遐思骤然缩紧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