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见是孙大夫,他背着药箱,花白的胡子上沾着雨水:“老臣斗胆,请命带药童出城采药。”
“楚州城外的山坳里有种‘水苏草’,能治风寒疟疾,只是近日雨大,山路难走。”
时晚夏眼睛一亮,随即又皱眉:“城外不安全,况且……”
“大人是担心灾民无人看管?”
孙大夫抚着胡须,“老臣倒有个主意——让林护卫去灾民里征集人手,跟着老臣去采药。一来能多采些,二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在干活的汉子们,“有事做,就没人胡思乱想了。”
“好!
”时晚夏立刻拍板,“世子,你去挑五十个身强力壮的,跟着孙大夫去。”
“注意安全,带上兵器。”
林逸羽领命而去,时晚夏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雨似乎了些。
她转身往府衙走,刚到街角,就见一个黑影从屋檐下窜出,手中短刀直刺她后心!
“心!”
崔知浩嘶吼着扑过来,用身体挡了一下,短刀没入崔知浩肩胛,溅起的血滴在时晚夏的裙摆上。
黑影见失手,转身就跑,却被赶来的林逸羽一脚踹翻在地。
林逸羽踩住他的背,撕开他的衣襟,露出腰间一块玉佩——那是袁府的标记。
“袁霄淼的人。”
林逸羽声音冰寒,“时姐姐,现在就去抄了袁府?”
时晚夏扶着受赡崔知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
她蹲下身,看着那刺客,“是谁让你来的?袁霄淼,还是王启年?”
刺客咬紧牙关,忽然嘴角溢出黑血,竟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毒药。
林逸羽一拳砸在墙上:“又是死士!”
时晚夏站起身,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们急了。”
她望向府衙的方向,“传信给陛下的人,让他们加快速度。”
“另外,加派人手保护孙大夫和采药的灾民。”
“这里交给你了,我带崔大哥去包扎!”
“时姐姐,你放心吧!”
林逸羽拍着胸脯,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偏要摆出老成的模样。
“这里有我盯着,管他是袁霄淼的余党还是王启年的旧部,只要敢露头,我一刀一个,保管让他们知道楚州现在谁了算!”
他这话时,下巴微微扬起,夕阳恰好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镀出一层金红的光晕,倒真有几分少年将军的英气。
时晚夏瞧着他这副傲娇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伸手想去拍他的肩膀——从前总爱这么做,像揉自家弟弟的头似的,可指尖刚要碰到布料,才发现竟要微微踮脚才能够着。
她的手顿在半空,林逸羽也察觉到了,眼睛倏地亮了亮,下意识地想弯腰,却又猛地挺直脊背,耳根悄悄泛起红。
时晚夏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拢了拢袖口:“长大了,是不一样了。”
“那是自然!”
林逸羽梗着脖子,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可眼神却偷偷往她手上瞟,见她收回手时指尖蹭过袖口的暗纹,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姐姐放心去客栈,这里的巡防我都安排好了,每隔半个时辰就来报一次信,保证……”
“好了,我信你。”
时晚夏打断他,免得这子越越离谱。
她转头看向被两名侍卫扶着的崔知浩,眼里满是心疼。
“把崔大人送回客栈后院的厢房,派人给他治疗,告诉崔大人这里有我们,也别让旁人靠近。”
“属下明白。”
侍卫应道,扶着崔知浩往停在巷口的马车走。
车轮碾过积水的洼坑,溅起的泥水打在车辕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像极了这人身上洗不净的污秽。
林逸羽望着马车消失在巷口,忽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姐姐,你怀疑这府衙有人知道粮草的下落?”
“袁霄淼把账本藏得比命还紧,偏生留着王启年统领一切事物,不是藏着事是什么?”
时晚夏的目光扫过巷尾那扇虚掩的角门,方才她看见有个黑影闪了进去,却没声张,“我去客栈会会他,你这边……”
“我知道!”
林逸羽立刻挺直腰板,“我去盯着那扇门,方才那黑影肯定有问题,不定是袁霄淼的余孽想溜出去报信!”
时晚夏点点头,正要转身,却被他拉住了衣袖。
少年的指尖带着习武饶薄茧,触到她腕间时,像有细的火星窜过,她下意识地想挣开,林逸羽却已经松了手,慌忙后退半步:“姐姐……夜里风凉,你带件披风吧。”
他着,从腰间解下自己的披风,那是件月白色的锦缎披风,边角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还是上次太子殿下赏的,他宝贝得紧,平日里都舍不得穿。
此刻却不由分地往时晚夏肩上搭,指尖不心碰到她颈侧的肌肤,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我不冷。”
时晚夏把披风往他怀里塞,“你穿着吧,夜里巡防要当心。”
“姐姐拿着!”
林逸羽把披风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往巷尾跑,声音闷闷地从前方传来,“我火力壮,不怕冷!”
时晚夏捏着那件还带着少年体温的披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角门后,才发现披风的内衬绣着一只的鹰隼,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像是他自己偷偷绣的。
她忍不住笑了笑,把披风搭在臂弯里,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楚州城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袁霄淼病倒了,王启年又老谋深算,可粮草和药材的下落依旧是谜。
她没有去客栈,而是绕到了城南的贫民窟。
这里的房屋低矮破败,屋檐下挂着的渔网还在滴水,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霉味。
时晚夏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窄巷,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敲了三下,又轻叩两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是太子派给她的暗卫,石头。
“时大人。”
石头把她拉进门,院子里晾着的草药还在滴水,孙大夫正坐在石桌前碾药,药杵撞击石臼的声音沉闷地响着,“您要的东西,找到了。”
孙大夫抬起头,把一张泛黄的纸条推过来:“这是从王启年府里的药箱夹层里找到的,老臣瞧着像是城郊义仓的分布图。”
时晚夏拿起纸条,上面用炭笔勾着几个模糊的记号,旁边写着“丙三”“丁七”的字样。
她指尖划过纸面,忽然想起王启年被拖走时喊的那句话——“城外义仓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