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欠身,再次郑重道谢:“大恩不言谢。”
“等此番事了,回京复命之时,我定要在陛下面前,为二位请功,好好称颂二位的功绩与仁心。”
崔予桉听到她的话,脸上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连忙摆手道:“时姑娘言重了。”
“为国分忧,为民解困,本就是我辈应尽之责,谈不上什么功劳。”
“再,能为楚州做点事,我也很乐意。”
他看着时晚夏,眼神真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他心中确实是开心的。
一方面,能为楚州的百姓出一份力,让他觉得此行有意义;
另一方面,能再次见到时晚夏,看到她平安无事,这份喜悦更是难以言表。
自上次一别,他便时常会想起这位心怀正义、善良坚韧的姑娘。
他欣赏她的聪慧果敢,敬佩她的家国情怀,不知不觉间,那份欣赏便悄悄变了质,多了些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只是,他早已与王家定下婚约,身不由己,这份心意注定只能深藏心底,无法宣之于口。
他能做的,或许只有在她需要的时候,尽自己所能地帮一把。
而一旁的王瑾芊,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始终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温婉大方,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听到崔予桉对时晚夏那般关切的话语,看到他看向时晚夏时那格外明亮的眼神时,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她知道崔予桉的为人,也明白他并非有意,或许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
他们的婚约是家族定下的,她一直都做得很好,维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与气度。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份不属于她的、细微的酸涩感,还是悄然爬上了心头。
但她很快便将这点不适压了下去,脸上依旧是平和的笑容,柔声对时晚夏道:“时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崔公子得是,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姑娘刚醒,身子要紧,还是先好好休息,我让侍女再给你躲热粥来?”
“多谢王姐费心,那就有劳了。”时晚夏感激地应道。
车厢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崔予桉还想再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起,只是看着时晚夏苍白的脸色,叮嘱她好生休养。
王瑾芊吩咐侍女去准备粥食,自己则拿起一旁的书卷,看似在翻阅,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掠过崔予桉和时晚夏。
马车依旧在平稳地行驶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单调而规律。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车帘的缝隙洒进来,在车厢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三人此刻的心思,都笼罩在这朦胧的光晕之中,各自藏着不为人知的思绪。
而远方的楚州城,正等待着他们带来的希望与支援,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较量,也即将因他们的到来,而悄然发生变化。
仲夏的风带着些许暖意,拂过暂歇的驿站庭院。
崔九刚从后厨取了温水,脚步未歇,便见负责照看内屋的婢匆匆迎了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
“崔护卫,醒了!时大人醒了!”
崔九手中的铜壶猛地一顿,温热的水汽氤氲在指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要抬步向内屋走去。
那扇虚掩的房门后,躺着的是他们寻了数日、让公子几乎肝肠寸断的时微时大人。
自两日前在河道边将昏迷不醒的她救下,崔九的心便一直悬在半空,如今听闻她苏醒,心头巨石轰然落地,急切之情难以自禁。
然而,脚步刚迈出半尺,他便猛地顿住了。
庭院里月光正好,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还残留着晨露的清新。
他是男子,而时大人虽身负官职,终究是女儿身。
此刻光化日之下,她刚从险境中脱险苏醒,身心俱疲,他若贸然闯入内屋探望,于礼不合,更怕传出些风言风语,有损她素来清正的名节。
崔九紧握了握拳,指节微微泛白,眸中的急切渐渐被克制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动,对那婢沉声道:“仔细照看,若时大人有任何吩咐,或是身子不适,立刻来报。我去去就回。”
婢连忙应下,转身又进了内屋。
崔九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久久未动,直到确认屋内再无异常,才转身快步走向驿站后院。
那里拴着他们带来的信鸽,是与外界传递消息最迅捷的方式。
他取来笔墨纸砚,借着廊下的石桌匆匆书写。
笔尖在纸上划过,力道几乎要透纸背,字迹却依旧工整清晰:“公子亲启,时大人已寻得,于河道获救,今晨苏醒,暂无大碍,我等正护送返程,不日可抵楚州。九叩上。”
寥寥数语,却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平静。
将信纸仔细卷好,系在信鸽的脚环上,崔九走到院墙边,望着那只灰羽信鸽振翅而起,盘旋两圈后便朝着楚州方向疾驰而去。
“公子,您且宽心,时大人没事了……”
他望着鸽子消失的方向,低声喃喃自语,眼中终于露出一丝释然。
想来他家公子这两日的模样,简直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此刻这封信,便是能救公子性命的良药。
浑浊的河水奔腾不息,带着初春的寒意,拍打着岸边的青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崔知浩一身青衫早已被风吹得凌乱,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往日里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只剩下失魂落魄的憔悴。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两两夜了。
自从得知时晚夏在楚州境内失踪的消息,他便如遭雷击。
他不顾众人劝阻,亲自带着人沿运河两岸搜寻,从晨光熹微到暮色沉沉,再到星月无光,脚下的路不知走了多少,喊出的名字被风吹散在河面,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崔大哥!你冷静些!”
林逸羽紧紧拉住他的手臂,声音里满是焦急。
就在刚才,崔知浩望着湍急的河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猛地挣脱了他们的阻拦,要往河里跳去。
“放开我!”
崔知浩的声音嘶哑破碎,眼中布满血丝,“晚晚她一定是落入了水里……我去找她,我要去陪她……”
“胡什么!”
赵虎虎目圆睁,从另一侧死死抱住他的腰,粗声劝道,“时大人吉人相,定然没事的!我们还没找遍所有地方,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你要是跳下去了,将来时大人回来了,找谁去理论?”
林逸羽也连忙附和:“是啊崔大哥,你想想,时姐姐那般聪慧坚韧,怎会轻易出事?”
“或许她只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正在等我们去救她。你若是垮了,谁来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