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连拉带劝,好不容易才将几近崩溃的崔知浩从河边拖了回来。
崔知浩瘫坐在岸边的草地上,双手插入凌乱的发丝中,压抑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听得人心头发紧。
他与时姑娘相识许久,情谊早已深入骨髓。
此次她奉旨巡查楚州,他特意赶来相伴,却不想竟出了这等意外。
这两日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怕的猜测,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林逸羽和赵虎守在他身边,皆是一脸凝重。
林逸羽认识他也有些日子了,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绝望的模样。
楚州城内暗流涌动,太子殿下的人也在暗中活动,时大人失踪之事恐怕并不简单。
他们既要寻找时大人,还要防备不测,更要稳住几近崩溃的崔知浩,当真是内外交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河畔的沉寂。
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侍卫策马奔来,马背上的人显然是急着赶路,连马蹄扬起的尘土都顾不上拂去。
待到近前,那侍卫猛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众人面前。
此人并非崔知浩带来的人手,而是太子身边的亲卫。
林逸羽和赵虎立刻警觉起来,护在了崔知浩身前。
那亲卫却顾不得许多,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与难掩的喜色。
对着仍沉浸在悲痛中的崔知浩,也对着空气里仿佛无处不在的探子耳目,朗声道:“太子殿下有令!崔九护卫从前方传回急信,已被我等截获!”
“信中言明,时微时大人已被他们成功救下,目前身体无碍,正护送着往楚州赶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河畔一片死寂。
崔知浩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名侍卫,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嘴唇颤抖着,张了数次,才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你……你什么?”
那亲卫见状,又重复了一遍:“崔九护卫的信上,时大人醒了,正在返程途中,不日便到楚州!”
这一次,崔知浩听清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积压了两日的恐惧、绝望、悲痛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激动。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身,却因两日未曾好好进食休息,身体一阵踉跄,幸好被林逸羽及时扶住。
“醒了……她还活着……她没事!”
崔知浩喃喃着,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
他望着运河奔腾的河水,仿佛能看到远方那抹熟悉的身影正朝着他缓缓而来,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彻底落地。
林逸羽和赵虎对视一眼,皆是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风依旧吹拂着河岸,河水依旧奔腾不息,但楚州河畔的这片绝望之地,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喜讯,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而远在途中的时微与崔九,尚不知晓楚州城内的这场风波,只在车马的颠簸中,向着重逢的方向,缓缓前校
时晚夏此次赡不轻,被洪水带到下游,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
王瑾芊带来的医女,寻常的病灾她没有问题,可时姑娘伤势不轻呀!
也不知多久才能到楚州,外面色黑压压的,这才刚过晌午,看来这注定不太平呀!
“轰隆隆~”
空突然电闪雷鸣,一时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地间沉入寂静的黑暗郑
车队连忙停在山脚下的空地,崔九皱着眉,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眼下后方有条河水,万一雨势过来,河水上涨,引发洪水,那他们……
思索一番,连忙下令。
“快继续赶路,都仔细些,心脚下!”
车队的人刚想起步,却被一道柔弱的声音阻止。
“慢着,都别动!”
时晚夏顶着苍白无力的脸庞从马车内走出,开口制止了他们。
“崔九,不可,现在在打雷,前方尽是山路,还有各种树木,一旦有雷击中,或是遇到山体滑坡,我们逃无可逃。”
她的话音刚落,咔嚓一声,一道闪电从而降,劈在不远处的大树上,顿时那棵树被拦腰砍断,粗壮的树枝从大树上掉落。
可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好险!
雷声尚未在耳畔散尽,那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幕的余影还未淡去,山顶忽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闷响。
起初像是巨石在岩层上摩擦,带着沉钝的“咯吱”声,紧接着便化作滚滚惊雷般的轰鸣,从高空中铺盖地压了下来。
时晚夏扶着车辕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身体还在发虚,脸色本就苍白如纸,此刻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那声音太熟悉了——是泥土松动、石块滚落的声响,是她不久前在洪水里挣扎时,隔着浑浊水流隐约听过的死亡预兆。
“不好!”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吼出声,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山体滑坡!快离开山脚!所有人往开阔处退!”
话音未落,头顶已传来“哗啦啦”的巨响。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黑沉沉的幕下,整面山坡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掀开,无数黄褐色的泥土裹挟着碗口大的碎石、断裂的残枝,如同一条咆哮的黄龙,顺着陡峭的山势猛冲下来。
泥浆飞溅,石块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草木被连根拔起的撕裂声混杂其中,整个地间仿佛都被这股毁灭般的力量填满。
崔九脸色骤变,额角的青筋猛地跳了跳。
他常年走南闯北,什么凶险没遇过,可这般近在咫尺的滑坡还是头一遭。
方才若不是时姑娘拦着没让进山,此刻他们怕是早已被埋在乱石堆里了。
后怕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可眼下容不得半分迟疑。
“快!都往后退!驾!”
崔九猛地甩动缰绳,高声嘶吼。
他身下的黑马吃痛,人立而起,随即四蹄翻飞,拉着最前面的马车便往后方的开阔地冲去。
车轮碾过泥泞的地面,溅起半尺高的泥水,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