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带着山间清晨的凉意。
沈砚舟勒住马缰,望着前方被雨雾笼罩的平山轮廓,眉头拧得更紧。
身后的亲兵们也都收了声,只有马蹄踏过泥泞的闷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水声在山谷间回荡。
“殿下,前面就是平山入口了。”
侍卫长低声禀报,目光扫过那片蒸腾着湿气的密林。
“雨势虽了些,可山路湿滑,怕是不好走。”
沈砚舟没回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鞍上的雕花,目光穿透雨雾,像是要直接看到密林深处去。
“时姑娘他们被困了多久?”
“按崔九信上的时辰算,少也有两日夜了。”
崔知浩赶上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灼,他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打透,沾了不少泥点,却浑然不觉。
“粮草药材虽多,可断了出路,又逢这鬼气,怕是……”
“闭嘴。”
沈砚舟沉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却不是对崔知浩,“她不会有事。”
话音落,他猛地一夹马腹,“驾”的一声,率先冲入了密林。
崔知浩和亲兵们连忙跟上,林间枝叶繁茂,雨水顺着叶片滚落,打在人身上冰凉刺骨,树枝不时勾住衣袍,行进得格外艰难。
“都打起精神!仔细搜查周围,留意任何踪迹!”
沈砚舟的声音在林间传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们沿着山路一路深入,越往里走,水声越发清晰,甚至能听到水流撞击岩石的轰鸣。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密林忽然开阔,一片陡峭的山壁出现在眼前,而山壁下,赫然是一道被洪水冲刷得浑浊汹涌的河道。
“殿下!快看那边!”
一名亲兵忽然指着河道对岸喊道。
沈砚舟和崔知浩立刻望去,只见河道对岸的断崖下,隐约有好多人人影蜷缩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下,旁边还堆放着不少用油布裹着的物件,想必就是那些粮草药材。
“是他们!”
崔知浩眼睛骤然亮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时姑娘!时姑娘在那里!”
他一边喊,一边快步冲到河边,可下一刻,脚步猛地顿住。
河道不算太宽,约莫两丈有余,可中间的石桥早已断成两截,靠近对岸的半截桥身斜斜地塌在水里。
只剩下几根扭曲的石桩露出水面,被湍急的洪水不断冲击着,发出“咯吱”的哀鸣。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和断木奔涌而过,浪头拍打着两岸的岩石,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想要涉水而过,根本是痴人梦。
“石桥断了……”
崔知浩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方才燃起的希望像是被冷水浇灭,他急得在岸边来回踱步。
“怎么会断得这么彻底?还有没有别的路?快!你们几个,去上下游看看,有没有能绕过去的浅滩!”
亲兵们立刻领命散开,沿着河岸快步搜寻。
沈砚舟站在岸边,目光紧紧锁在对岸的人影上。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面容,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正被人搀扶着站起来的身影——是时晚夏。
她似乎瘦了些,身形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单薄,却没有丝毫狼狈,正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
“时姑娘!”
沈砚舟扬声喊道,声音被水声和风声搅得有些散,却还是清晰地传了过去。
对岸的时晚夏猛地回过头,当看清岸边的身影时,原本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她被崔九扶着,努力朝这边挥了挥手,嘴唇动了动,似乎在什么,可声音完全被河水的轰鸣吞没了。
“她看到我们了!”
崔知浩又惊又喜,可随即又被眼前的堑困住,“这可怎么办?过不去啊!”
沈砚舟没话,目光落在断裂的石桥上,又扫过湍急的河面。
水流比想象中更急,水下暗礁密布,泅渡绝无可能。
他抬手示意亲兵们停下搜寻,“不用找了,这种地势,除了这座石桥,不会有别的通路。”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困在对岸!”
崔知浩急得额头冒汗,看向对岸的时晚夏,只见她正和崔九低声着什么,然后弯腰捡起一根树枝,蹲在地上似乎在比划着什么。
“她在做什么?”沈砚舟眯起眼,试图看清对岸的动作。
没过多久,就见时晚夏站起身,朝他们这边用力挥了挥手,然后指向旁边的树林,又指了指断裂的桥面,反复比划了几次。
崔知浩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神一动:“她想架桥。”
“架桥?”
沈砚舟一愣,随即看向周围的树林,“用木头?可这水流这么急,怎么架?”
“她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办法。”
崔知浩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他朝对岸的时晚夏点零头,然后转身对亲兵们下令。
“所有人听着,立刻砍伐周围最粗壮的树干,长度要够得着对岸,越多越好!再找些结实的藤蔓和绳索,快!”
命令一下,亲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刀斧砍在树干上的“咚咚”声很快在林间响起,湿滑的树干不好处理,亲兵们只能互相配合,将砍倒的树干费力地拖到岸边。
对岸的时晚夏看到他们的动作,松了口气,转头对崔九和几个幸存的侍卫道:“快,我们也动手,把那边的几棵歪脖子树砍了,尽量弄直些。”
她方才蹲在地上,用树枝反复计算的,正是桥面的宽度。
方才她仔细丈量过断崖边到对岸石桥残桩的距离,约莫两丈五尺左右,换算成步长,刚好是七步半。
山间的松树粗壮,只要找到足够长度的树干,去掉枝叶,并排架设三根,再用藤蔓固定,应该能勉强承重。
“姑娘,这能行吗?”
一个侍卫看着湍急的河水,有些犹豫,“这水流太急了,树干放下去怕是会被冲走。”
“必须校”
时晚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抹去脸上的雨水,目光锐利。
“洪水还在涨,再等下去,别粮草,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都可能被淹没。”
“树干不够长就两根接起来,用藤蔓缠紧,一定要快!”
她一边,一边亲自上前,指点着侍卫们挑选树干。
她的手指纤细,却精准地指出哪棵树的树干最直,哪段木材没有虫蛀,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见被困两日后的颓态。
崔九在一旁看着,原本悬着的心莫名安定下来,跟着她的指挥,卖力地砍伐捆绑。
河对岸,沈砚舟和崔知浩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
沈砚舟亲自挑选树干,用剑鞘敲打着树干,听着里面的声音判断是否结实。
“这根不行,中间有空洞,换那根三人合抱的!”
“藤蔓要搓成两股,不够就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