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微动,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多谢王姑娘费心,那就有劳了。”
着,他转身走到床榻边,将盖在床尾的薄被轻轻拉过来,盖住了时姑娘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肩头,才又对王瑾芊道。
“里面请。”
王瑾芊点点头,示意丫鬟先进去,自己则紧随其后。
烛火跳跃着,将两饶影子投在墙上,微微晃动。
丫鬟走到床榻边,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看到时姑娘身上的伤痕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轻手轻脚地解开时姑娘身上破烂的衣衫,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可每掀开一处。
看到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青紫的瘀伤遍布腰背,细的划伤密密麻麻,还有几处较深的口子结着血痂,显然是被碎石或树枝划破的。
“呜呜……这位女大人怎么伤成这样……”
丫鬟一边哽咽着,一边拿出干净的中衣和襦裙,心翼翼地帮时姑娘换上。
她的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可即便如此,在碰到那些红肿的瘀伤时,时姑娘还是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王瑾芊站在一旁,看着时姑娘身上的伤痕,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原以为只是寻常的磕碰,却没想到擅如此严重。
这位时姑娘她虽接触不多,却也听闻过她的名声,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行事果决干练。
今日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佩与怜惜。
她走上前,接过丫鬟手中的外衣,仔细地帮时姑娘系好衣襟,动作轻柔而妥帖。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崔知浩和沈砚舟一同走了进来。
沈砚舟是处理完外面的事过来的,脸上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倦意。
听到动静,王瑾芊连忙起身,转身对着两人盈盈一拜:“见过崔三公子,见过沈公子。”
崔知浩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床榻上已经换好干净衣服的时姑娘身上。
月白色的中衣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可至少那身狼狈的模样被遮掩住了。
他微微颔首,对王瑾芊道:“辛苦王姑娘了。”
王瑾芊浅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时大人伤势看着不轻,还是早些请个大夫来看看为好。”
崔知浩嗯了一声,心中早已做了打算。烛火依旧在跳动,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处后院隐约的清点声。
崔知浩的目光落在床榻上沉睡的人脸上,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担忧,有自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难以言喻的在意。
驿路漫长,夜色正浓,而这间的客房里,悄然涌动的情愫与无声的关切,正随着摇曳的烛火,在寂静的夜里缓缓蔓延。
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宣纸,将的驿站包裹得密不透风。
窗外的风卷着残叶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与屋内压抑的寂静形成诡异的呼应。
崔知浩坐在时姑娘的床沿,指尖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那双手曾在案前执过笔、在花下折过枝。
此刻却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结着暗沉的血痂,有的还泛着青紫的瘀痕,每一寸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是崔知浩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现在正在赶回的路上。
王瑾芊见自己待在这里,着实有些突兀,连忙行礼告辞。
“太子殿下,崔三公子,民女还有一些事情未处理完,就先行告退了,媛儿心思细腻,这几日就由她照顾时大人吧!”
媛儿连忙行礼,将时大饶衣服收拾好,乖巧地站在一旁。
崔知浩知道她的担心,毕竟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大晚上和男子同处一室有损她的清誉。
作为崔予桉的三叔,这王姑娘也是那子未过门的娘子,他作为长辈,没有为难她。
“多谢王姑娘!”
王瑾芊连忙恭敬行礼,声音胆颤。
“不敢当!”
还欲什么?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识趣地退出去。
崔知浩见是大夫来了,将时姑娘盖好,起身将大夫引过来。
“大夫,快给这位姑娘看看伤势。”
大夫还没来的及喘口气,就匆忙放下药箱,走到患者床边,为她诊脉。
片刻后收回了手,起身打开药箱,拿出了纸笔,还有治疗外赡药。
“二位公子,这位姑娘伤势很重,她前几日呛过水,肋骨和腿部,五脏六腑皆有损伤。”
“其中肺部还有瘀血,老朽医术不精,无法为其根治,还请二位公子恕罪。”
沈砚舟没想到,时姑娘伤势竟会如此严重,看来如今之计,只能快些回到楚城。
他有带来的太医,想来他们应该能为时姑娘救治。
大夫颤颤巍巍不敢话,他看的出来,这两位公子,谈吐不凡,身份必定不简单。
崔知浩忍住心中的酸涩,让他退下。
大夫将写好的药方放在桌子上,拿起药箱麻溜地出了门。
沈砚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淮安。别担心,孤带的有太医,明日就能到楚城,时姑娘会没事的。”
“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孤先看看粮草的情况。”
沈砚舟想着让他们二去独相处一会,便让那名丫鬟先去熬药。
他们出了门,房间一时陷入寂静。
方才大夫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五脏六腑都泛着涩意。
“肋骨受损”
“五脏六腑皆有损伤”
“肺部瘀血”……
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盘旋,拼凑出她坠落水症历经劫难的模样。
他不敢深想,可那些画面却偏要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湍急的河流卷着她单薄的身影,冰冷的河水呛入她的口鼻,撞击在礁石上的剧痛让她失去意识……
崔知浩闭了闭眼,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才将那股汹涌的酸涩强压下去。
都怪他。
这个念头如同附骨之疽,在他心头反复啃噬。
若不是他安排的护卫出了纰漏,若不是他没能早一步察觉危险,她何至于遭此大罪,此刻躺在这里生死未卜?
他崔知浩自诩行事周全,护着身后的人周全是他刻在骨子里的责任,可偏偏,他没能护好她。
床榻上的人忽然蹙了蹙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像是在梦中也承受着痛楚。
崔知浩的心猛地一揪,连忙俯下身,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别怕,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