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安抚。
指尖顺着她的手背缓缓滑过,轻轻拂过那些狰狞的伤口,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烛光跳跃着,映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能清晰地看到她唇上干裂的纹路,还有额角未干的冷汗。
崔知浩起身倒了杯温水,用干净的棉布蘸湿,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唇角和额头。
水珠落在她唇上,她似乎本能地抿了抿,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崔知浩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又酸又胀。
他想起初见时的情景,那时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站在梨花树下,眉眼清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模样。
那时他只当她是个聪慧机敏的姑娘,未曾想过会与她有这般牵扯,更未曾想过会眼睁睁看着她陷入这般险境。
窗外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夹杂着远处偶尔响起的虫鸣。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时姑娘微弱的呼吸声,每一次起伏都轻得像羽毛,让崔知浩的心始终悬在半空。
他就这样守在床边,一动不动,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亏欠的守护,都在今夜一一补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媛儿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
姑娘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见崔知浩守在床边,眼圈红红的样子。
也不敢多言,只是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低声道:“公子,药熬好了,还温着。”
崔知浩回头看了她一眼,点零头,声音有些沙哑:“放在那里吧。”
媛儿应了声,又看了看床上昏迷的时姑娘,眼底满是担忧,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只能乖巧地徒一旁,默默收拾着方才大夫留下的杂物。
崔知浩重新将目光落回时姑娘脸上,看着她依旧毫无起色的模样,拿起桌上的药碗,用勺舀了一点药汁,吹了吹,试探着想要喂给她。
可药汁刚碰到她的唇角,她便下意识地偏过头,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是吞咽困难。
崔知浩的心又沉了沉,只能将药碗放下,重新握住她的手。
这药再重要,也不能强灌着让她难受。
他只能盼着,盼着快点亮,盼着他们能早日抵达楚城,盼着宫里的太医能有办法治好她。
沈砚舟的没错,明日就能到楚州城了。
那里有最好的太医,有最齐全的药材,她一定能好起来的。
崔知浩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对着昏迷的她许下承诺。
他想起沈砚舟离开时拍他肩膀的力道,想起太子殿下眼底的担忧与了然。
他们都清楚,这次的事绝非意外,背后定然有人在暗中作祟。
而时姑娘,不过是无辜被卷入的受害者。
等她好了,他一定要查清楚真相,不管是谁伤了她,他都绝不会放过。
夜色渐深,崔知浩丝毫没有睡意。他就这样坐在床边,借着烛光细细看着她的脸。
看着她紧蹙的眉头,看着她苍白的唇色,心里翻涌着无数情绪——自责、心疼、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恐惧。
他怕,怕这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怕那个曾经清澈灵动的姑娘,就这样永远沉睡下去。
他轻轻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刚触碰到她的皮肤,就被她微微颤抖的睫毛扫了一下。
像是蝴蝶振翅,带着微弱的力量,却瞬间击中了崔知浩的心。
“时姑娘……”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
“醒醒,好不好?等你醒了,我带你去吃楚州城最有名的桂花糕,去看楚河上的画舫,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回应他的,只有她依旧微弱的呼吸声。
崔知浩没有气馁,只是将她的手又握得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他就这样守着,从夜色浓稠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烛光渐渐被晨光取代,房间里染上一层淡淡的暖意,可床上的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驿站外传来了车马准备的动静,沈砚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心翼翼:“淮安,准备好了吗?该启程了。”
崔知浩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时姑娘,将她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才缓缓起身。
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镰淡的青色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走吧。”
他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望了一眼。
“媛儿,好生照看时姑娘。”
媛儿连忙应声:“公子放心,奴婢会的。”
崔知浩这才转身走出房间,迎上沈砚舟关切的目光。
“她怎么样?”沈砚舟问道。
“还是没醒。”
崔知浩声音低沉,“路上多加心,务必保证马车平稳。”
“放心,孤已经安排好了。”
沈砚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到了楚城就好了,别太担心。”
崔知浩点零头,目光望向载着时姑娘的那辆马车,眼底的担忧浓得化不开。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可无论如何,他都会守着她,直到她醒来的那一刻。
马车缓缓驶离驿站,朝着楚州城的方向前进。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是在诉着一段漫长而充满期盼的等待。
崔知浩坐在马车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紧闭的车帘,心里默默念着:时姑娘,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家。
楚州城外的阳光带着初秋的凉意,薄薄一层雾霭在城门口的官道上浮动,将远处的树影晕染得朦胧不清。
林逸羽身着青色外袍,立在巍峨的城门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目光频频望向官道尽头。
他身后站着两位须发皆白的太医,药箱沉甸甸地挎在臂弯,脸上带着与林逸羽相似的凝重。
自昨日收到太子沈砚舟的亲笔信,信中那句“时姐姐伤势危殆,至今未醒”便像块巨石压在林逸羽心头,让他一夜难眠。
“林大人,您已经在这儿站了两个时辰了。”
左侧的李太医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劝慰。
“太子殿下与崔公子行事素来稳妥,定然会尽力护着时姑娘,咱们只需备好诊治之法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