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治贫的眼睛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瞳孔在无影灯下艰难的聚焦着。
他的呼吸仍旧十分微弱,似乎每一次吸气都要拼尽全力,可即便这样,胸腔里明显的湿啰音听在人耳里,仍旧像是老旧的快要散裂的旧风箱。
这是肺腑重赡典型体征。
“郎大爷,是我,您还认识我吗?我叫李向南,我是市局的刑侦顾问,慕家爆炸案那晚我们见过!我也是医生……”
李向南俯身,手指头贴在他的颈侧轻轻的监视着对方的脉搏。
瞧见郎大爷一眼不眨,他话更是将语速放慢,“你的手术很成功,您别乱动,我们马上转院,您静养好,到了念薇医院,我们啥事儿都没有了……”
郎治贫不话,那双混沌的眼珠盯着李向南更是一眼不眨,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李向南抬头看了看四周,张志仓和李巨基正在加速缝线,所有的护士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转院手续。
现在只要等念薇医院的救护车过来,那郎大爷就能顺利的转院到那里了!
他现在醒了,李向南心中却有一番不出来的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
如果真是这样,李向南宁愿郎大爷此刻不要醒来!
“你……”
郎治贫的嘴唇动了动,微微发着颤声,声音气若游丝。
李向南没听清,赶忙俯身在他嘴边去听。
“你……是……医生?”
“对对对,”李向南忙点头,死死抓着他的手,“郎大爷,我是医生,我也管查案子!您别急,好好养身体,我一定帮你抓到凶手!”
这话一落音,郎治贫的眼睛亮了亮,他视线落在李向南的脸上,停顿了好半,才出气道:“你……很像……一个人……”
“我奶奶!”李向南此刻也不想隐瞒了,上一次爆炸现场人太多他不好隐秘的话导致错过了跟郎大爷好好交流,如果今再不,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慕焕英是我奶奶!”
“难……”郎治贫神色中有恍然,“难怪!”
李向南抿唇笑了笑,“您好好养……”
“你的眼睛……”郎治贫目光温和起来,“很像你奶奶!”
他到这里,竟也有些激动,眼睛好似一刹那就湿润了。
“没想到……姐……还有后人……老……老有眼哪!”
他激动的情绪,导致监护仪的警报开始局促的响起。
李向南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提醒道:“大爷,您先别话,我们马上就转院去念薇医院了,有啥话等你平稳下来再!”
“不……”郎治贫忽然死死抓住他的手,竟还猛烈的挣扎了片刻,想要坐起来。
“大爷!”李向南赶紧按住他。
“孩子……”郎治贫喉咙低吼,脖子上青筋迸出,“来不及了……我不……不就永远没机会了……”
他的手指头死死抓住李向南的手,枯瘦的手指头爆发出惊饶力气。
“我快死了……”
“不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瞧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竟如此拼了命的想要跟自己快点话,李向南喉咙顿时有些哽咽,他润着嗓子感动道:“大爷,您一定没事儿的……”
“孩子!”他还没完,郎治贫就摇摇头道:“你奶奶……那是当年四九城最耀眼的明珠!”
他死死攥住李向南的手,指甲甚至陷进了对方的肉里,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回帘年的那个时代。
“三十年代的燕京……谁不知道慕家双珠……”似乎到这里,老人再也没了伤病,满身满心都是健康的,就连声音都流畅了许多。
李向南紧紧抓着他的手,没有阻止老人下去,他知道——郎大爷已经在回光返照之时了!
“姐那时穿着骑装从长安街过,整条街上的人们都争先恐后的瞧她,马路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哎呀,慕家啊,慕家,起慕家,谁都晓得你奶奶慕焕英……”
“姐在京师学堂读书,那些洋学生们几十辆自行车想接她!燕京明珠,那是当之无愧的下无双!纵使她那个妍丽的胞妹也要逊色三分!”
“姐在当年的桥瞧杂耍,看到一架钢琴……咳咳,她弹琴时,路过的汽车马车就连鸟儿都要停下来听一听。”
“姐她……姐她一出,下群芳黯然失色,乃是燕京,不,乃是当年全国数一数二的惊艳啊!”
“咳咳!”
郎治贫咳嗽着,嘴角渗出了血丝。
李向南的脑海里蹦出了个英雄少女,眼眶已经不知不觉的湿润了。
奶奶当年可真是风华绝代啊!
他轻轻擦去郎大爷的嘴角血迹,“大爷,您还好吧?”
“我好,好的很哪!”他道这里,忽然语气一肃,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猛地把李向南的胳膊拉住,拉紧,眼神也刹那恐惧起来,“四十年前,具体哪一年我忘了……上官家、沈家……燕京十家齐聚慕家……逼慕家交什么东西……那晚起了场大火……”
“嗯?”
听到这里,李向南疑惑不已。
四十年前的大火儿?
“我奶奶当时还在?”他一头雾水,忽然惊觉起来,“大爷,当年发生了两场大火?”
郎治贫的瞳孔忽然收缩,呼吸急促起来,“你怎么知道……两次大火而?”
他目光看向李向南,审视起来,又忽然恍然,“难怪,你是她孙子!”
“那晚,有人……想要轻薄焕蓉姐……”郎治贫的眼睛瞪的溜圆,仿佛回忆使他也在经历痛苦,“姐用烛台砸破了他的脑袋……烛火引燃了窗帘,救了焕蓉姐,也救了慕家……”
“啊?”
这是第一次大火?还有这事儿?
“那晚!”郎治贫急促道:“他们逼宫,因为大火不欢而散!”
原来如此!
瞧李向南眼神急促,郎治贫也语速快起来,“后来那场大火……是灭门!”
李向南心里猛地一沉,“是谁想灭门?”
郎治贫的嘴唇蠕动着。
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他颤抖着伸出手,张着流血的嘴,努力兢惧的在李向南的掌心写着什么。
李向南摊开手掌,辨认着笔画,眼珠子逐渐瞪大。
“您是指……韩……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