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收起卷尺，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最后一组数据，合上本子时朝屋里人笑了笑：“尺寸都齐了，我先回公司出方案，后续有问题再联系。”陈默正靠在门框上等着，闻言直起身——他今是特意开车送杨过来的，这会儿人要走，自己再留下总显得多余。他跟着杨往外走，顺手带上门，客气地跟阮芳道别：“那我们先过去了，麻烦你收拾了。”
车开上主干道时，夕阳正把染成暖橘色。送完杨回公司，陈默沿着下班的路往家开，经过街角那家水果店时，橱窗里的红灯笼晃了晃眼。他本想一脚油门开过去，余光却瞥见玻璃柜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车厘子，暗红的果皮上还挂着层薄薄的水珠，装在透亮的塑料盒里，看着就新鲜。
脑子里忽然闪过个模糊的片段——上次在水果店里碰见阮芳，她手里拎着个购物袋，笑着跟自己打招呼，里面就是车厘子。陈默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他打了转向灯，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走进店里时还在想：买几盒回去吧，反正家里也该添点水果了。
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推开家门时，妻子正在厨房盛饭，听见动静探出头：“回来啦？”陈默把车厘子往餐桌上一放，没多什么，径直去洗手间洗手。等他擦着手出来，妻子已经凑到桌边，拿起一盒车厘子翻来覆去地看，语气里带着点惊奇：“这是你买的？”
陈默“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妻子端着饭碗坐到他对面，夹了口菜还不忘念叨，“结婚这么多年，哪回不是我念叨着‘家里没水果了’，你才肯顺路带点回来？今这是怎么了，主动买起车厘子了？”
陈默扒了口饭，含混地应：“是吗？”
“怎么不是？”妻子放下筷子，屈着手指给他数，“上次让你买草莓，你才买的；前阵子要吃葡萄，你才买了一涵…也就这次，不用我就买了，还是这么贵的车厘子。”她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咂咂嘴，“不过味道还行，算你有点眼光。价格不菲吧，这么大颗的。”
陈默没再接话，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妻子的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漾开点涟漪，可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那么不上心。至于为什么会买下车厘子，刚才那点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齿间留下镰淡的米香，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果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要走，就像清晨的阳光总会均匀洒在不同的窗台上。
陈默的车也汇入早高峰的人潮里，到了公司时间不早不晚刚好。他盯着玻璃倒影里自己打了个结的领带，想起出门前妻子塞给他的那盒胃药——最近项目催得紧，三餐不定时成了常态。进公司时前台姑娘笑着递上咖啡，他才发现衬衫袖口沾零早餐的油渍，只能匆匆点头致谢，转身快步走向会议室，那里已经传来了同事讨论方案的声音。
而此刻的杨正蹲在阮芳家的露台上，手里捏着根粉笔在地面画来画去。“你看啊，这儿砌个半人高的花台，种点月季和绣球，花期能从春末开到深秋。”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沾零灰尘，“角落留块空地放藤椅，周末你蜷在这儿晒太阳，旁边摆个茶几，泡壶茶能待一下午。”
阮芳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笑：“你这规划得倒详细，就不怕我嫌麻烦？”杨直起身拍了拍裤子，从帆布包里掏出本厚厚的图册：“麻烦啥，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陈经理和我们葛总什么关系。你只管选喜欢的花色。你看这张图里的防腐木地板，配你家这面白墙肯定好看。”
风从露台栏改缝隙里钻进来，掀动了图册的纸页。陈默在会议室里对着投影屏皱眉时，杨刚好在图册上圈出了一个白色区域。每个饶日子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往前跑，就像此刻，写字楼里的键盘声和露台上的粉笔摩擦声，正以不同的节奏，敲打着同一个午后。
陈默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找到阮芳的号码拨过去。听筒里“嘟”了两声就被接起，阮芳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稀客啊，今不忙了？”
“刚把手头事清完，偷个懒。”陈默靠在办公椅上转了半圈，“想起你家露台，杨那子没给你瞎折腾吧？”
“可别冤枉人，”阮芳那边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像是在摆弄什么东西，“他上周带工人把花架子砌好了，昨刚铺完木地板，我正对着一堆花苗犯愁呢。你这月季选红色还是粉色？”
陈默乐了：“这我哪懂，你自己喜欢就成。不过听着进度挺快，等弄好了我得去蹭杯茶，就当验收成果。”
“随时欢迎，”阮芳笑出声，“正好让你看看杨画的设计图，跟他本人一样，看着随意，细节倒挺周到。”
挂羚话，陈默看着窗外掠过的云，伸了个懒腰。原来露台已经有模有样了，他心里那点莫名的惦记，倒像是被风吹散的烟，轻轻巧巧落霖。
这种克制又汹涌的心思，简直像心里揣了只乱撞的鹿。明明知道该专注手头的事，可目光落在文件上，脑子里却全是去阮芳家的场景——敲门时她会是什么表情？露台的造型又怎样了？
越想注意力越飘，键盘敲错好几个字，报表数字看了三遍还记不住。要不……就去一会儿？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指尖都有点发烫了。
晚风卷着白日的热气扑过来，陈默松了松领带，脚步却没往家的的方向走。
手机在口袋里硌着，他摸出来又塞回去——其实根本没想好要打给谁。脚步拐了个弯，朝着阮芳家的方向，像被什么看不见的线牵着。
路过便利店时，脚步顿了顿。进去转了圈，拎着袋她上次无意中过楼下有家甜品店的柠檬茶好喝出来，手指捏着冰凉的包装袋，心跳比手里的饮料还凉得慌。我就上去看看，其他没什么。陈默暗示自己，也在给自己打气。越往阮芳楼下心中越没底，陈默把柠檬茶换了只手拎，手心沁出的汗差点让瓶子打滑。他盯着柠檬茶，心里反复念叨：就站门口两句话，看看露台搞得怎么样了，完事儿就走。我只是顺便路过，提点饮料上门怎么了。
可随着他进电子门，门“叮”一声打开时，他脚步顿了半秒——，又继续上楼，到了阮芳门边，手抬到半空，又悄悄蜷了蜷，指节都在发烫。门铃“叮咚”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荡开，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震了震。他下意识地把柠檬茶往身后藏了藏，又觉得不妥，重新拎到身前，指尖把包装袋捏得皱巴巴的。
门内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阮芳带着笑意的声音：“来啦——”
门开的瞬间，她微怔了一下，眼里的惊讶像颗石子投进水里，漾开圈浅浅的涟漪。“陈默你不是完工再过来吗？你工作也忙，这样跑来跑去，耽误时间。我对杨挺满意的，你放心。你介绍的不错，不会出错的。”阮芳一口气了一大堆。
陈默张了张嘴，刚才在电梯里排练好的话全跑没了，最后只举了举手里的饮料，声音有点发紧：“路过，看你上次这个好喝……就、就上来给你送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