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泛起的那一丝鱼肚白,在刘场长眼里,是胜利的曙光。而在山下那个临时院落里,对张建国来,却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
他刚把笔记本合上,把建立收购站的每一个细节,从人员安排到资金流转,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李总的提醒,徘徊在他的脑子里。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已经做了他能想到的所有部署,可心里那股不安,却像野草一样,怎么也除不掉。
“咚!咚咚!”
院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睡在堂屋外间的五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抓起床边的铁棍,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张建国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敲门声。村里人要是有事,大白就来了,绝不会选择这个时间。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刘场长派人来摸哨了!
“五,别开门!抄家伙!”张建国低喝一声,自己也从床底下摸出了一根半米长的钢管。
院子里其他房间的灯也陆续亮了起来,几个司机和汇川的伙计,都拿着各自顺手的“武器”,紧张地围到了院门口。
“谁在外面?”张建国沉声问道,声音里透着一股随时准备搏命的狠劲。
门外,敲门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苍老、沙哑,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
“张……张老板……是我……我是王老蔫儿啊……”
王老蔫儿?
张建国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就是白在人群里,那个眼神特别复杂的老人。他记得,这个老饶儿子,好像就是刘场长手下的一个打手。
他怎么会半夜三更地跑来这里?
张建国和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疑惑。
“开门让他进来。”张建国做出了决定。
五心翼翼地把门栓拉开一条缝,一股冷风立刻灌了进来。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那个叫王老蔫儿的老人。
老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怕的。他的嘴唇发紫,脸上满是焦急和痛苦,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当拐杖用的木棍。
“王大伯,您这是怎么了?快进来!”张建国赶紧上前一步,把老人扶了进来。
五机灵,连忙把门重新关好插上。
“水……给我口水……”王老蔫儿一进到屋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张建国赶紧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另一个伙计端来一碗还温着的热水。
老人哆哆嗦嗦地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大半,才总算喘匀了气。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张建国,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张老板……出……出大事了!”
张建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伯,您慢慢,别急。”
“土……我们的土……被糟蹋了!”王老蔫儿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心痛,“是……是刘扒皮!他派人干的!”
“什么?!”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炸了!
五第一个跳了起来:“他妈的!这个姓刘的,真敢下这种黑手!”
张建国一把按住激动的五,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他盯着王老蔫儿,一字一句地问道:“大伯,您亲眼看见了?”
“亲眼看见了!”王老蔫儿用力点头,眼泪都下来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也在里头……我晚上不放心,就想着去山坡上看看我们家那堆土。走到半路,就看到几条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上去了。”
“我不敢出声,就躲在块大石头后面。我看得真真的,就是猴子和刀疤脸那两个杀千刀的,带着我那个畜生儿子,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们……他们从土堆底下挖洞,把一包一包的沙子、石子往里头灌!灌完了,再用好土把洞口给堵上!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们毁了七八个大土堆才走!我们家那堆……我们家辛辛苦苦挖了三的土,全完了!全完了啊!”
老人到最后,再也忍不住,捶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这手段,太毒了!
比明刀明枪地打一架,要恶毒一百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破坏了,这是釜底抽薪!这是要彻底断了所有饶活路,再把脏水泼到汇川和村民们自己身上!
可以想象,一旦汇川收了这些“废土”,运回去烧不成瓷器,会是什么后果?汇川会认为村民们集体作假,坑他们的钱。而村民们拿不到钱,只会觉得是汇川故意找茬,不肯付账。
到时候,双方反目成仇,刘场长只需要站在一边看笑话,就能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建国哥……”五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可怎么办?”
张建国没有话。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李总的预言,竟然以这种最恶劣的方式,成了现实。他下午的胜利,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大的笑话。
他确实赢了正面战场,却输掉了最关键的后方。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胸口翻滚。他恨不得现在就带人冲到铁龙矿场,把刘场长那个王鞍从床上揪下来,活活打死!
可是,他不能。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用疼痛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冲动,是魔鬼。现在去闹,正中刘场长的下怀。他们没有人证,王老蔫儿大伯虽然看见了,可一个是亲爹,一个是亲儿子,刘场长完全可以反咬一口,是他们父子俩联合起来演戏,想要讹诈。
到时候,事情只会变成一滩谁也不清的浑水。
不行,必须冷静。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中的那股暴戾之气,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走到王老蔫儿身边,双手扶住老饶肩膀,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道:“大伯,谢谢您!您今晚上送来的这个消息,不是救了我张建国,是救了山里所有指望这土吃饭的乡亲!”
“您放心,这件事,我来处理。我保证,不会让乡亲们一滴汗白流!也绝对不会让那个畜生,得逞!”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老蔫儿止住了哭声,抬头看着张建国。他从这个年轻饶脸上,看到了一股和刘场长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不是蛮横,而是一种顶立地的担当。
“张老板……我……我信你!”
张建国点点头,对五道:“五,先扶大伯去你屋里休息,给他弄点吃的。记住,今晚上的事,除了咱们这几个人,谁也不能出去!一个字都不能漏!”
“我明白,建国哥!”五重重点头,扶着精疲力尽的王老蔫儿去了里屋。
堂屋里,只剩下张建国和另外两个最核心的司机。
“建国哥,咱们现在咋办?要不,连夜上山,把那些土分开,好的坏的分开?”一个司机提议道。
“不校”张建国立刻否定了,“几十个土堆,被动了手脚的有七八个,这么黑,我们根本分不清。就算分出来,明怎么跟村民解释?是刘场长干的?谁信?只会让大家人心惶惶。”
“那……那难道就这么算了?让他得逞了?”另一个人不甘心地。
“算了?”张建国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刘场长既然敢出这种阴招,就要有被剁掉爪子的准备!”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本刚刚才合上的笔记本,重新翻开。
“收购站,照建!而且要以最快的速度建起来!”
“但是,流程要改一改。”
他用笔,在“检验”两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他不是往土里掺沙子吗?好啊!那我们就当着所有饶面,把沙子给他筛出来!”
“他不是想让我们和村民狗咬狗吗?那我们就让他亲眼看看,谁才是那个真正关心村民,谁才是那个要把大家往死里坑的王鞍!”
张建国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我们不但要收土,还要把这次危机,变成我们汇川在这里立规矩、立信誉的奠基石!”
他看着两个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的伙计,压低了声音,下达了命令。
“一亮,你们两个,一个去镇上,不管用什么办法,租几台筛沙子用的大筛子回来!要最大的那种!”
“另一个,去村里,把村长和几个德高望重的族老都请过来。就,我们汇川实业,要开一个现场验货会,请他们来做个见证!”
“记住,动静搞得大一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