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村,陈家。
阿霜坐在榻上,拿着一张报纸看,这是前几祖母去镇上给她带回来的,
这是本省发行的日报,报纸上有不少文章社论,要么一个路线,一个观点,要么鼓励生产,力争上游。
还是和从前一样。
阿霜翻来覆去地看,找遍了每一个字眼,也没从中看出一点风向的变化,没找到一点中学大学复学的可能。
那场运动开始得很早,她们这种地方偏僻,但也只是晚了几年被波及到,她的中学只念了一年,本省的所有大中学就正式停课了。
阿霜本想先留在城里,再学点手艺当个工人,但她的户口在队里,按照政策只能回到这里。
如今,她已在这里待了几年了。
阿霜有些失落,将报纸收好后,她拿出一本书继续看了起来,这是她托人弄来的高中课本,若没有停学,她现在就该在学校里学的。
看着书,阿霜时不时也看看窗外,春日里四处绿油油的,窗下从山上弄来的野花也已经长出了花苞,生机勃勃的场景不知不觉间抚平了阿霜心中的那点郁气。
做了几条笔记后,阿霜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声音,是祖母,好像在骂什么人。
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她家的鸡不见了一只,也不知是谁偷的,祖母正在怒骂偷鸡贼,责令那人晚上之前把鸡还回来。
阿霜对此习以为常,她撇了书,走去鸡舍看了一眼,果然只有四只鸡,拦鸡的竹篱笆没有破损之处。
阿霜把鸡放到草地里,又去鸡们常去的地方看了,没有找到,阿霜猜测应该是鸡出去吃草时被人捉住了,或是跑到别人家里,被顺势留了下来。
她家的鸡机灵得很,即使掉队了,没一会就会跑回来。
阿霜回房继续看书,而陈乔叉着腰站在院门口,骂了好一会儿。
陈乔不怕得罪什么人,虽然她祖上曾是地主,但曾祖那一代因跟人赌博输光了家产,连饭都吃不起,差点去乞讨。
不过几年后土改开始,她们反而因祸得福,评了个贫农的成分,分到几亩土地,如今她们家已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谁也告不倒。
况且她与人为善,乡亲遇到事了常常搭把手,她虽脾气不好,但众人都知道她的为人,她不怕别人打报告。
家里养了五只鸡,陈乔每都能从鸡窝里捡些蛋,这些蛋可以送供销社换钱。
不过她是木工,平时做些手艺活,能挣到钱,减掉去生产队买工分花的钱,还能剩下不少,不必卖鸡蛋。
她之所以如此斤斤计较,是因为这些蛋,是她留着给阿霜和风两个人吃的,她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如今买卖东西不比从前,东西不好买,家里虽有麦乳精和蜂蜜,但也不是每能吃,而鸡蛋,阿霜和风每人能一分到两个。
等骂完了,陈乔拿着锯子做活去了,等到了午间,阿霜到院子旁边的草堆里一数,整整齐齐五只鸡。
她将陈乔叫了过来,两鬓斑白的老人家接连数了好几遍,而后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将母鸡腹下尚且温热的蛋掏出来,放进篮子里,正要进屋时,此前一直不声不响的祖父站了出来。
他有些不认同道,“鸡没丢,你怎么反而站在门口骂一通,白白地让别人看了笑话。”
阿霜笑了一声,“不定正是因为祖母把事捅出去了,偷鸡的人怕了,才把鸡还回来呢。”
陈乔原本被噎了一下,正不高兴呢,阿霜此言一出,她的脸色立马和缓了,如沐春风般,她朝阿霜投去赞赏的目光。
霜儿像她,也懂她。
谁不爱体面,可自家的东西,不管大都要护着,去了城里对着外人自然要体体面面,可这巴掌大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顾什么脸面。
她知道人心没有那么坏,但这可是一只鸡呢,专门跑到她家里来偷自然是不可能,但若是鸡自己不心走错霖方,顺水推舟直接将鸡留下来,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陈乔对着自家男人冷哼一声,“总些风凉话,又不见你去找。”
她接着又笑着问阿霜,“霜儿吃过饭了吗?”
“记得吃,早给你盛出来了,如今正在锅里热着。”
阿霜答道,“我早上吃了个罐头,不饿。”
“好好好,吃了就没事了,中午再吃些新鲜的,你娘今上山逮着两只兔子。”
陈乔看向一旁低着头不话的男人,“还不快去煮饭,烧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