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霜花在窗纸上结出冰棱,林英被一阵细碎的扑棱声惊醒。
她睁眼便见血引雀叼着根深褐色发丝,正歪头在窗台的青石板上蹦跳。
“啾——“
鸟用喙将发丝弯成半圆,又叼来另一根接在底部,最后歪着脑袋退开两步。
月光漏进窗缝时,林英才看清那是个歪歪扭扭的心形,陈默发间特有的松针香混着雪气,在晨雾里若有若无。
她指尖刚要触碰,心口的玉核突然发烫。
昨夜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又涌上来——开满淡紫色心灯草的原野,穿粗布蓝衫的陈默蹲在田埂上,膝盖摊着本磨破边的账本,身后是咩咩叫的山羊群,远处靠山屯的烟囱正飘起炊烟。
“啪。“
林英猛地攥紧被角。
前世做特警时最恨幻觉,此刻却被这梦搅得心慌。
她翻身坐起,玉核贴着心口的温度比以往高了三度,像块被捂了整夜的暖石。
“英姐醒了?“
外屋传来林招娣的声音,接着是灶膛起火的噼啪响。
林英掀被下床,鞋尖刚触地,血引雀突然扑棱着飞到她肩头,脑袋直往她袖口里钻。
“可是饿了?“她顺口问,却见鸟歪头啄了啄她手腕——那里有道极浅的白痕,是昨夜陈默攥着她手时,骨刀划破的皮。
院外传来粗重的咳嗽声。
林英掀开门帘,正撞进玉嬷嬷浑浊的目光里。
老妇裹着靛蓝粗布袄,手里攥着串磨得发亮的檀木珠,见她出来,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得溜圆。
“这丫头!“玉嬷嬷踉跄两步,檀木珠“哗啦“掉了满地,“你身上的玉气......“她突然转身揪住陈默的衣袖,“你!让我看看手!“
陈默正往灶里添柴,被揪得差点栽进草堆。
他慌忙擦了手伸过去,玉嬷嬷却凑到他腕间闻了闻,又抬头看他眼尾:“你娘......可是冬月生人?属兔?“
“您怎知道?“陈默惊得后退半步,“我娘她出生那,县中学的梧桐树全结了冰花。“
玉嬷嬷“扑通“坐进门槛旁的木凳,檀木珠在地上滚成一串。“地母传下的玉谱里写着,'火魂守玉人'需得生于极寒之月,心藏文火......“她枯瘦的手指戳向陈默,“你是'承温者',百年都难寻一个!“
“什么意思?“林英皱眉插话。
“他的血不破玉,能润玉。“玉嬷嬷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从前都玉脉归心要一人独祭,可你们若共祭......“她突然抓住林英的手按在陈默腕上,“你折一年寿,他只损百日精气。“
灶膛里的火苗“轰“地窜高,映得陈默耳尖通红。
林英能清晰摸到他腕间的脉搏,和自己心口的玉核同频跳动,像两块被磁石吸住的铁。
“英姐!铁山叔在九井旧址晕倒了!“
林建国的喊声响彻院子。
林英抄起墙角的猎刀冲出去时,陈默已经跟了上来,他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饼。
九井旧址的荒草上结着白霜,吴铁山趴在刻满图腾的祭石旁,左手腕还淌着血。
林英蹲下探他鼻息,发现他整条左臂冷得像块冰,皮肤下泛着青紫色的网状纹路。
“松脂火把。“陈默捡起地上烧剩的半截,“他半夜来的,想......“
“替我祭玉。“林英咬着牙撕开吴铁山的衣袖,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蠢货!玉脉认主,外人强闯就是找死!“
村医老周背着药箱赶来,看了眼吴铁山的胳膊直摇头:“经脉全冻住了,就算救回来......这手是废了。“
林英喉间发紧。
前世在边境见过毒贩用冰锥废人双手,此刻吴铁山臂上的冻伤比那更狠——他是拿命在替她扛。
“我背他去空间。“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雪。
陈默一怔,随即点头:“我守着门。“
空间里的寒潭腾起薄雾。
林英将吴铁山放在储物间的干草堆上时,潭水突然分出一股细流,绕着他左臂缓缓盘旋。
她心念一动,寒潭深处竟涌出淡金色的药泉,带着若有若无的黄芪香。
“叮。“
血引雀落在药泉上,溅起的水珠落在吴铁山溃烂的伤口上,青紫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林英屏住呼吸,看着他僵硬的手指慢慢蜷起,终于在黎明前动了动拇指。
“能活。“她对着空气轻声,像在应和玉核里某个沉睡的声音。
次日晌午,靠山屯的山岩下响起叮叮当当的凿石声。
林英站在崖边,看着陈默举着八磅重的镐头,蓝布衫后背浸出深色汗渍。
“今先凿到这儿!“她喊了一嗓子,转身对围过来的村民道,“往后这儿要建冰窖药坊,寒潭的水引过来,药材能存三年不烂!“
“英丫头咋建就咋建!“刘猎户吐了口唾沫,“上次你带我们挖的黄芪,县药材站收的价翻了三倍!“
陈默擦着汗走过来,镐头尖上还沾着碎石。
他伸手要接林英递来的水囊,指尖却突然一痛——掌心不知何时裂开道细口,血珠渗出来,滴在刚凿开的石缝里。
“嗤——“
石缝里腾起淡青色光雾,顺着岩脉蜿蜒而上,眨眼间整片山岩都泛起青光,像有无数条发光的根须在石头里游走。
村民们惊呼着后退,只有林英冲上前,抓住陈默的手按在岩面上。
“你感觉到了吗?“她仰头看他,眼里映着石缝里的光。
陈默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有团暖融融的光从掌心往骨头里钻,和林英心口的玉核共鸣着,像有人在他身体里点了盏灯。“像......像松针在雪底下发芽。“他轻声。
血引雀从云层里俯冲下来,嘴里衔着缕发光的红线。
林英看着那线一头缠上自己心口的玉核,一头绕住陈默手腕,突然想起昨夜梦里那片心灯草原野——原来不是幻觉,是预兆。
暮色漫上山头时,玉嬷嬷抱着个粗陶罐子来找林英。
老人往罐里添了七根兽骨,又撒了把朱砂,最后点燃了罐口的黄纸。
“后半夜别往九井旧址去。“她临走时压低声音,“地母醒了,要认新契。“
林英站在院门口,看着玉嬷嬷的影子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她摸了摸心口的玉核,这次不是发烫,是暖,像有人用体温焐了它千年。
远处九井旧址的方向,有幽蓝的光忽明忽暗。
林英眯起眼,看见山坳里亮起一点火光——不是松脂火把,是......骨灯?
她刚要抬脚,身后传来陈默的声音:“锅里温着红薯粥。“
林英转身,见他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他眉眼温柔。
血引雀蹲在他肩头,嘴里还叼着那缕红线。
“来了。“她应了一声,脚步却顿了顿。
九井旧址的光又亮了些,这次她看清了,是九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