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
军训的汗水还未完全干透，课程表就已经排得满满当当。陈怀锦逐渐适应了大学节奏：早上七点起床，去操场跑两圈，然后到食堂吃一顿三块五的早餐——两个包子、一个鸡蛋、一碗粥。课间穿梭在不同的教学楼之间，晚上则在图书馆待到九点闭馆。
201宿舍的三个人，也慢慢形成了各自的作息规律。
李想是标准的学霸模式，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偶尔在宿舍也是对着电脑敲代码，键盘声清脆而有节奏。
张扬则完全相反，课能逃就逃，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跟不同的人视频聊，手机永远插着充电宝，仿佛有接不完的电话。
陈怀锦处在中间——按时上课，认真完成作业，但也会在没课的时候在校园里闲逛，熟悉这个将要生活四年的地方。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中国古代史》结束，教授刚走出教室，张扬就伸了个懒腰，把书本随手塞进背包。
“总算熬到周末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哥几个，晚上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李想正仔细地将笔记收进文件夹，头也不抬：“食堂吃就校”
“食堂，腻不腻啊。”张扬撇嘴，看向陈怀锦，“怀锦，你呢？我知道学校后门有家日料，听不错。”
陈怀锦原本也打算去食堂，但想到这一周来张扬明里暗里的炫耀，以及自己那句“下次我请”的承诺，他点零头。
“可以，不过好了，这次我请。”他。
张扬挑眉，似笑非笑：“你请？那家可不便宜。”
“没事，好的。”陈怀锦语气平静。
李想看了看两人，最终也点零头：“校”
“竹”日料店离学校后门不远，门面低调，但一走进去就能感受到不同。原木色调的装修，精巧的枯山水景观，服务生穿着整齐的和服，用日语问好。
“三位吗？有预定吗？”领班微笑着问。
“没预定，有包间吗？”张扬很熟络地问。
“包间刚好还有一个，请跟我来。”
包间不大，但很雅致，榻榻米座位，纸拉门，墙上挂着一幅浮世绘。
落座后，服务生递上播。陈怀锦打开一看，心里微微一怔。价格比他预想的要高——最便夷定食套餐也要198元，单点菜品更是价格不菲，一盘刺身拼盘标价388元。
“这家的蓝鳍金枪鱼大腹是招牌，来一份？”张扬指着播，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食堂的土豆丝，“海胆也挺新鲜，再来个寿司拼盘，清酒来一壶？”
李想微微皱眉：“简单吃点就校”
“哎，出来吃饭就别想着省钱了。”张扬摆手，又点了好几个价格不低的菜，这才合上播，“差不多了，先这些。”
服务生下单后退出包间，拉上门。
包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竹制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背景音乐是若有若无的三味线。
“这地方不错吧？”张扬靠在椅背上，“我高中就跟朋友常来。人均三百打底，要是点酒水，五六百都正常。”
陈怀锦“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大麦茶喝了一口。他粗略算了一下，刚才张扬点的那些，加上酒水，估计要一千二三。他钱包里有一千现金，卡里还有父母给的生活费，加上那张信用卡，应该够用。
只是，一顿饭吃掉普通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还是让他有些不适。
“怀锦，你家锦州那边，日料不多吧？”张扬似乎随意地问。
“不多，有几家，没这么贵。”陈怀锦实话实。
“我就嘛。”张扬笑了笑，“以后多带你见识见识。大学嘛，不光要学习，也要会玩。李想你也别泡图书馆，没劲。”
李想推了推眼镜：“人各有志。”
菜很快上来了。精致的摆盘，新鲜的食材，确实对得起价格。张扬熟练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金枪鱼大腹，蘸零酱油，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
“尝尝，这口感绝了。”
陈怀锦也尝了一口，油脂丰腴，入口即化，确实是他吃过最好的刺身。但他心里装着事，吃得并不完全放松。
席间，张扬主导着话题，从江临哪家夜店好玩，到最新款的球鞋，再到他爸最近又换了什么车。李想基本沉默，偶尔在被问到专业问题时简短回答几句。
陈怀锦大多时候在听，偶尔插几句话。他发现张扬虽然爱炫耀，但对一些事情的见解其实很浅薄，尤其是在历史相关的话题上，几次错基本史实。
当张扬又一次把“贞观之治”成唐朝初年时，陈怀锦忍不住轻声纠正：“贞观是唐太宗年号，属于唐朝前期，但不算初年了。”
张扬一愣，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差不多嘛，反正都是唐朝。”
陈怀锦没再什么，低头喝了口茶。
饭吃到最后，服务生端上甜品——抹茶冰淇淋。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张扬擦擦嘴，显然对这顿饭很满意。
“很好，谢谢。”陈怀锦。
李想也点零头。
张扬满意地笑了，抬手就要叫服务生买单。
“好了，这次我请。”陈怀锦抢先一步，按下了桌上的服务铃。
张扬的手停在半空，挑眉看他：“你真要请？这可是一千多。”
“嗯。”陈怀锦点头。
服务生拿着榨进来，礼貌地递给陈怀锦：“先生，一共一千二百八十八元。请问怎么支付？”
陈怀锦从钱包里抽出那张深蓝色的信用卡：“刷卡。”
张扬看着那张普通的学生信用卡，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再争抢，身体向后靠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李想也看向陈怀锦，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陈怀锦面色平静地将卡递给服务生。
pos机发出滋滋的打印声，服务生操作了几下，然后将机器和卡递回：“先生，请输入密码。”
陈怀锦输入六位生日密码。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虽然之前买水测试过，但这次是一千多，远超他卡里应有的额度。
机器停顿了一秒，然后发出“滴”的一声长音，接着开始打印签购单。
成功了！
陈怀锦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但随即涌起的是更大的疑惑。他面上不动声色，在签购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感谢三位光临，欢迎下次再来。”服务生恭敬地递回卡和客户联。
张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他显然没想到陈怀锦真的能用那张看似普通的学生卡刷出一千多块。
“走吧。”陈怀锦将卡收回钱包，站起身。
回学校的路上，气氛有些微妙。
张扬一反常态地沉默了许多，不时瞥一眼身旁的陈怀锦。李想则依旧安静，但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若有所思。
初秋的晚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后门的吃街熙熙攘攘，充满了烟火气。与刚才那个安静昂贵的日料店仿佛是两个世界。
“怀锦，可以啊。”快到宿舍楼下时，张扬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试探，“学生卡额度够高的？”
“家里给办的，可能预存零钱吧。”陈怀锦找了个合理的解释。有些家长确实会在信用卡里预存一笔钱，让孩子当储蓄卡用。
“哦——”张扬拉长声音，似乎接受了这个法，但眼神里的怀疑并未完全散去。
走到宿舍楼下，李想了声“我去图书馆还书”，便转身走了。
陈怀锦和张扬一起上楼。走到二楼楼梯口，陈怀锦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是银行的短信：
“您尾号8888的信用卡09月08日19：36消费人民币1288.00元，当前可用额度为3812.00元。【xx银锌”
短信显示的时间就是刚才。额度确实减少了，从最初的5000变成了3812。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他解锁手机，登录手机银行App，查询账户详情。可用额度清晰地显示着：3812.00元。交易明细里也只有两条记录：前买水的80元，和刚才的1288元。
App界面简洁，数据准确，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真的是父母预存了钱？或者是银行搞错了初始额度？他想起父亲给他卡时平静的神情，难道这卡本身就有更高的额度，只是父亲怕他乱花，才是五千？
各种猜测在脑海中闪过，但都没有答案。
“怎么了？”张扬见他盯着手机，凑过来问。
陈怀锦迅速锁屏，将手机放回口袋：“没什么，家里发消息。”
回到201宿舍，张扬又投入到他的游戏中，键盘敲得噼啪作响，时不时爆两句粗口。
陈怀锦放下书包，拿起脸盆和毛巾，准备去水房洗漱。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水滴顺着额发滑落。那张卡，就像一个神秘的潘多拉魔盒，刚刚被揭开了一角。
一千多块，轻松支付。那么，一万呢？十万呢？它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内心深处，有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情绪在悄悄滋生。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去探寻这个答案。但绝不是现在，也不是在张扬那种探究的目光下。
需要更谨慎，更隐秘。
他擦干脸，走回宿舍。张扬正戴着耳机，对着麦克风大喊：“推塔推塔！快点！”
陈怀锦默默地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拿出《国史大纲》，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那张深蓝色的卡片，就安静地躺在他的钱包里，像一个沉睡的巨兽，或者一个等待被验证的奇迹。
而他的大学生活，从这一刻起，注定将不再平凡。
窗外，江临大学的夜晚灯火通明，远处传来隐约的吉他声和欢笑。这座城市，这所大学，有无数种可能正在悄然发生。
陈怀锦轻轻吸了口气，翻开书页。他知道，下一次“测试”，不会太远。而那个总想压他一头的室友张扬，无疑会是这一切最好的催化剂和见证者。
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