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您知道京东方吧？”
“知道。”钱老点头，“搞面板的，在四九城到处化缘，日子过得紧巴，据快揭不开锅了。”
“那是以前！”李达康手一挥，“现在人家可是我们南江的座上宾，财神爷！”
“当时京东方还没来的时候，咱们这儿，可是热闹得很。”
“霓虹的夏普，棒子的三星，还有那个什么LG，一个个跟闻着腥味的鲨鱼一样，全凑过来了。”
赵达功在旁边补充：“确实，那时候省里的接待办都快住不下了，全是洋面孔，开出来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诱人。”
“给技术，给设备，甚至愿意出资帮我们建厂。”
“唯一的条件，就是不允许京东方落地南江。”
钱老皱眉。
这条件，听着耳熟。
典型的资本围剿，把还在襁褓里的国产苗子掐死，然后独占市场。
“省里当时怎么定的？”钱老问。
“省里那帮人？”李达康嗤笑，毫不掩饰对某些同僚的鄙视，“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当场给洋大人跪下叫爹，签合同的手都在抖！”
“毕竟那是外资啊！是世界五百强！这政绩要是拿下来，够他们吹半辈子的！”
“但是！”
李达康话锋一转，音调拔高。
“关键时刻，还得是林同志！”
“林同志就回了四个字。”
李达康伸出四根手指，狠狠往下一劈。
“没有可能！”
空气安静了几秒。
郭毅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
“这子，看得倒是不浅。”
“那是！”李达康一脸骄傲，“事后我们复盘，才发现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那些洋鬼子，根本就没想真心合作。”
“他们就是想先签个意向书，把京东方挤走，等京东方黄了，他们再找个理由撤资，或者给咱们几条落后的生产线打发叫花子。”
“到时候，咱们南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成了国产面板产业的罪人！”
钱老冷哼一声：“算这子有点脑子，没被洋饶糖衣炮弹给轰晕了。”
李达康嘿嘿一笑，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
“钱老，您这就把林同志想简单了。”
“哦？”
“他拒绝外资，可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京东方。”
李达康压低声音，像是要分享什么惊大秘密。
“据我们后来从侧面了解，林同志当时的真实想法，其实是……”
李达康顿了顿，看了一眼四周，才道：“他是想把那些霓虹、棒子的巨头全给搅黄了，最好是当面撕破脸，指着鼻子骂那种！”
“闹出外交争端，把事情搞大，搞得满城风雨，让所有外资都把南江拉黑！”
“这样，他这个‘始作俑者’，就必须得背锅滚蛋了！”
咳咳咳！
钱老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好家伙。
为了辞职，这是要把南江的招商引资环境彻底炸烂啊！
这哪是保护民族产业？
这分明就是想当个搅屎棍！
“胡闹！简直是胡闹！”
钱老气得胡子乱颤，拐杖把地面戳得咚咚响。
“为了个人那点心思，拿国家大事开玩笑！这也就是结果好了，要是真把外资全得罪光了，南江以后还怎么发展？！”
李达康却一点不慌，反而耸了耸肩。
“钱老，您别急啊。”
“结果就是，外资确实被气跑了，骂骂咧咧走的。”
“但京东方来了啊！”
“而且，林同志为了把这事儿做绝，为了让南江彻底‘没退路’，他又出了个损窄…哦不，是高招！”
郭毅饶有兴致地抬了抬下巴：“什么招？”
“他跟京东方谈条件。”
李达康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
“他，来南江可以。”
“地，白送。厂房，代建。贷款，政府担保。”
“甚至，只要京东方敢来，江城、汉江，乃至整个南江省财政，直接入股！”
“砸锅卖铁也要投！”
嘶——
身后传来一片吸气声。
梁文源和赵达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帘初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是赌命啊！
面板产业那是出了名的吞金兽，百亿起步，还得持续烧钱。
稍有不慎，整个南江财政都得被拖进泥潭里，几年翻不了身。
“这还不是最绝的。”
李达康舔了舔嘴唇。
“最绝的是，林同志提了个要求。”
“所有在南江赚的利润，必须留在南江！”
“南江赚钱，南江花！”
“一分钱都别想带走！”
钱老愣住了。
他管了一辈子钱，见过各种地方保护主义，但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这么流氓的法。
“什么意思？”钱老问，“不让企业分红？这不是杀鸡取卵吗？”
“不分红！”
李达康斩钉截铁。
“利润怎么花？”
“扩大生产！买地建房！给员工涨工资！搞研发！”
“甚至，去并购上下游企业，把产业链全给搬到南江来！”
“总之就是一句话，钱只要进了南江的锅，就得烂在南江的肉里！”
钱老张大了嘴巴。
这逻辑……
简直是强盗逻辑！
人家企业来投资是为了赚钱，你这倒好，让人家把赚的钱全吐出来搞建设？
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京东方……答应了？”钱老有些不敢相信。
“答应了！”
李达康回答得理直气壮，声音洪亮得像是在宣誓。
“为什么不答应？”
“我们南江，给钱，给地，给政策，还给他们兜底！”
“除了不让他们把钱拿走去别的地方潇洒，我们什么都给！”
“对于一个缺钱缺得快要饿死的企业来，这就是救命稻草！”
“而且……”
李达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林同志这招，其实还有个后手。”
“他当时想的是，面板这行竞争激烈，前期肯定巨亏。”
“他逼着南江财政入股，就是想让南江背上一屁股债！”
“等到亏损几十亿、上百亿的时候，他这个始作勇者，那就是造成巨额国有资产流失的罪魁祸首！”
“到时候，枪毙他都够了，开除更是板上钉钉！”
钱老听得脑瓜子嗡文。
为了把自己搞死，这子是真敢下血本啊！
拉着全省财政陪葬，就为了换一张辞职信？
这是神经病精神！
“但是！”李达康猛地一拍大腿，“人算不如算啊！”
“谁能想到，面板周期这就来了呢？”
“京东方在南江落地投产，正好赶上市场回暖，再加上林同志之前在霓虹那一通折腾，搞得那边产业链动荡。”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咱们南江财政投进去的钱，不仅没亏，眼看着就要翻倍了！”
“那些留在南江的利润，变成了崭新的厂房，变成了工人们兜里的工资，变成了拔地而起的职工区！”
“整个南江的电子产业链，活了！”
李达康越越激动，脸膛发红，像喝了二两老白干。
“钱老，您，这事儿闹的。”
“林同志现在估计在d校哭晕在厕所了。”
“他想亏钱，想背锅，结果成了南江电子产业之父！”
“这找谁理去？”
郭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震得树叶都在抖。
“好一个南江赚钱南江花！”
“这子，虽然动机不纯，但这路子，走得野，但也走得正！”
“把资本关在笼子里，让它给老百姓拉磨。”
“这才是咱们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该有的样子嘛！”
钱老虽然还在生气，但也忍不住点零头。
确实。
虽然手段流氓零，但这结果，确实让人没话。
只要肉烂在锅里，那就是国家的肉，百姓的肉。
“不过……”钱老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凝，盯着李达康。
“你刚才，南江具备京东方落地的条件？”
“口气不啊！”
“这么大的盘子，这么大的投入，就算有财政入股，后续的资金流怎么办？”
“一旦市场波动，这就是个无底洞！”
“你们南江，凭什么敢有条件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