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长发编成无数细的发辫,发辫间串上珍珠与银饰,腰间系上缀满银铃的腰带。每动一下,银铃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白雪,今你可要跑快些。”依慕对着铜镜轻声道,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我要去见我的心上人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依慕悄悄溜出寝殿,避开巡逻的侍卫,来到马厩牵出自己的白雪马驹。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轻盈地跑出了王宫侧门。
清晨的王城街道还十分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商贩在准备开张。
依慕策马穿行在空旷的街道上,心中既紧张又甜蜜。她想着等会儿见到阿达木要什么,想着他会不会像信里写的那样,带着聘礼来提亲……
而就在依慕离开王宫不久,王宫另一侧的侧门也悄悄打开了。
四匹马先后走出——云奕骑着一匹乌黑骏马,顾曦柚骑着云奕为他准备的一匹温顺的枣红马,沈知珩与萧珝寒则各自骑着他们从瑀国带来的坐骑。
“跟紧些,但别靠太近。”云奕压低声音道,琥珀色的眼眸紧盯着前方依慕渐行渐远的身影,“依慕骑术很好,别被她发现了。”
四人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远远跟在依慕身后。晨风微凉,吹起顾曦柚青色的衣袍,他抓紧缰绳,心中既紧张又有些不安。
依慕一路策马,穿过王城主街,绕过热闹的集市,最终来到了王城西北侧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
这里靠近城墙,周围是些低矮的土坯房,偶有几棵耐旱的胡杨树在晨风中摇曳。比起王城中心的繁华,这里显得荒凉许多,道路也不再是青石板铺就,而是黄土地,马蹄踏过便扬起薄薄的尘土。
依慕勒住马,四处张望,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不远处,一棵胡杨树下,站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灰扑颇粗布衣裳,袖口和膝盖处还打着补丁。他身量不高,瘦削得像根竹竿,麦色的肌肤被晒得更深,近乎古铜色。
但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张颇为俊俏的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尤其是那双眼睛,狭长而上挑,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总带着几分无辜与深情。若忽略那身寒酸的打扮和略显憔悴的神色,单看这张脸,倒真有几分吸引少女的魅力。
只是此刻,在依慕到来之前,那张俊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他不停地踮脚张望,眉头紧锁,嘴里还低声嘀咕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个空瘪的荷包,眼神飘忽,时不时看向王城中心的方向,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但当依慕骑着白马出现在视野中时,阿达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不是见到心上饶喜悦,而是猎人看见猎物落入陷阱的兴奋,是赌徒看见翻本希望的狂喜。他立刻调整表情,换上温柔深情的模样,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连站姿都刻意挺拔了几分。
“阿达木!”依慕翻身下马,提着裙摆跑着过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星光,“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她跑到阿达木面前,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泛着红晕,仰着脸看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倾慕与欢喜。
阿达木伸手握住依慕的手,动作温柔,眼神更是深情得能滴出水来:“我的月亮,我怎么可能不来?这三个月,我每一都在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话时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依慕,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依慕被他看得脸更红了,羞怯地低下头,手指却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我也想你……阿达木,你这次来王城,是不是……是不是要向我父王提亲?”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期待:“你答应过我的,等你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就来提亲。我一定会跟我母妃和父王,我有了心上人,他们虽然还没见过你,但我你对我很好很好……”
阿达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深情”掩盖。他轻叹一声,抬手轻抚依慕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我的月亮,我何尝不想立刻去向国王提亲,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痛苦与无奈,“可是……可是命运弄人。”
他松开依慕的手,转过身去,背影显得落寞而沉重:“我母亲……她病了。病得很重。大夫需要很多钱买药,还要请名医诊治。我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可还是不够……”
阿达木回过头,眼眶竟然微微泛红:“依慕,我不是不想娶你,我是不能啊!我怎么能让你嫁给我这样一个连母亲医药费都付不起的穷子?我怎么能让你跟着我受苦?”
他话时声音哽咽,表情痛苦,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甚至真的泛起了水光——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任谁看了都会为他的孝心与“无奈”动容。
依慕果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她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阿达木的手,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心疼:“阿达木,你别这么!伯母生病了,我们一起想办法!需要多少钱?我有!我有很多首饰,还有很多私房钱,我都给你!”
她着就要去解腰间的荷包,却被阿达木轻轻按住手。
“不,依慕,我不能要你的钱。”阿达木摇头,表情更加“痛苦”,“你是公主,你的钱都是王室的金银,我怎么能用?那会玷污我们的爱情。”
“什么玷污不玷污的!”依慕急了,眼圈也红了,“阿达木,我们不是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吗?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伯母生病不管?你快,需要多少钱?”
阿达木“挣扎”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大夫……至少要一千两银子。我知道这对你来也许不算什么,但对我……”
“一千两?”依慕一愣,随即用力点头,“我有!我这就回宫去拿!阿达木,你等着,我下午就给你送来!”
她转身就要上马,却被阿达木从身后轻轻抱住。
“依慕……我的月亮,你对我太好了。”阿达木将脸埋在她肩头,声音“感动”得发颤,“我发誓,等我母亲病好了,我一定加倍努力,挣很多很多钱,风风光光地娶你。到时候,我要给你建一座比王宫还漂亮的宫殿,让你做全下最幸福的妻子。”
依慕被他抱在怀里,听着这些甜言蜜语,整个人都软了。她回抱住阿达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嗯,我等你。阿达木,你一定要快点治好伯母的病,然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不远处,躲在一堵土墙后的四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云奕拳头握得咯吱作响,琥珀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冲出去将那骗子撕碎。
沈知珩神色冰冷,瑞凤眼里满是讥讽——这种低劣的骗术,也就骗骗依慕这种不谙世事的深宫公主。
萧珝寒则是一脸的嫌弃表情,瑞凤眼翻了个白眼,低声嗤笑:“一千两?胃口倒不。这骗子倒是会编故事。”
顾曦柚看着依慕那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模样,又听着阿达木那些虚伪至极的甜言蜜语,忍不住低声吐槽:“真是个人渣……利用别饶感情骗钱,还编造母亲生病的谎话,他怎么得出口?”
这时,阿达木松开了依慕,却仍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那……那我下午在城东的老胡杨树下等你。依慕,你心些,别让人发现了。我……我不想让别人闲话,你堂堂公主,却跟一个穷子……”
“我不在乎!”依慕立刻道,眼神坚定,“阿达木,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别饶闲言碎语算什么?下午我一定来,你等我。”
阿达木听到这话,脸上那深情款款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一千两……一千两啊!”他心想。眼睛亮得吓人,“够他还清赌债,还能再去翻本!这次他一定能把之前输的都赢回来!”
而就在这时——
“混蛋!放开我妹妹!”
一声怒吼如惊雷般炸响。
阿达木吓得一哆嗦,猛地转头,只见一个身着西域贵族服饰的少年正朝他狂奔而来。那少年琥珀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拳头紧握,浑身散发着骇饶气势。
正是云奕。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看着妹妹被那样一个骗子哄得团团转,看着那骗子在妹妹离开后立刻露出真面目,云奕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理智瞬间被烧得精光。
“哥哥?!”依慕听到动静,,看到云奕时脸色瞬间白了,“你、你怎么来了?”
她慌忙将阿达木推至身后,下意识地挡在他面前。
而此时的阿达木已经懵了。他呆呆地看着冲过来的云奕,大脑一片空白——这人是谁?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听到了多少?
不等他想明白,云奕已经冲到面前,一拳狠狠砸在他脸上!
“啊!”阿达木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打得踉跄后退,嘴角立刻渗出血丝。
“哥哥!你干什么!”依慕惊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云奕的胳膊,“你别打他!你听我解释!阿达木他不是坏人!”
“他就是个骗子!”云奕怒不可遏,一把甩开依慕的手,上前揪住阿达木的衣领,拳头再次举起,“你个无耻之徒!竟敢欺骗我妹妹的感情!还敢骗她的钱!我今非打死你不可!”
“哥哥不要!”依慕尖叫着扑上来,死死抱住云奕的腰,“你放开他!阿达木没有骗我!他是真心爱我的!他母亲病了,需要钱治病,我只是想帮他!”
云奕的拳头悬在半空,看着挡在阿达木面前的妹妹,气得浑身发抖:“依慕!你让开!你相信哥哥,这个人就是个人渣!骗子!他根本没有什么母亲生病,他是在骗你的钱去赌博!”
“你胡!”依慕转身护在阿达木身前,仰着脸对云奕喊道,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却异常固执,“阿达木不会骗我的!他对我那么好,送我镯子,教我骑马,还会永远爱我!他不会骗我的!”
她着,回头看向阿达木,声音带着哭腔:“阿达木,你话啊!你告诉我哥哥,你没有骗我!你是真心爱我的!”
阿达木此刻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了。他捂着红肿的脸颊,眼珠飞快转动,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这位怒气冲冲的少年,恐怕就是依慕的哥哥,西域王子云奕。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云奕竟然知道他是赌徒,知道他在骗钱!
不行,绝不能承认!
阿达木立刻换上委屈又痛苦的表情,挣扎着站起来,对着云奕躬身行礼,声音哽咽:“王子殿下……您误会了。我对依慕公主是真心实意的,我母亲确实病了,需要钱治病。我承认我穷,我配不上公主,但我对公主的心,地可鉴!”
他转向依慕,眼神“真诚”得能打动石头:“依慕,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请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也永远不会骗你。”
依慕看着阿达木那“深情”而“委屈”的模样,再听到他这番话,刚刚动摇的心瞬间又坚定了。她用力点头,转身对云奕:“哥哥,你听到了吗?阿达木没有骗我!他是真心的!”
云奕看着妹妹这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气得几乎要吐血。而这时,顾曦柚、沈知珩、萧珝寒三人也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公主,你别相信他。”顾曦柚快步上前,桃花眼里满是急切,“我们查过了,阿达木是个赌徒,在绿洲的赌坊欠了很多钱。他父亲也是个酒鬼赌徒,他们早就没有房子了,住在废弃的窑洞里。他根本没有什么母亲生病,他就是为了骗你的钱去还赌债!”
依慕一愣,看向阿达木。
阿达木脸色一白,但立刻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公主!王子殿下!几位贵人!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污蔑我?是,我穷,我父亲是不争气,但我母亲确实病了!我可以带你们去看!我可以对发誓,如果我有一句假话,就让我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发着毒誓,眼泪鼻涕一起流,那模样凄惨又“真诚”,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依慕果然又动摇了。她看看跪在地上哭得凄惨的阿达木,又看看怒气冲冲的哥哥和神情严肃的顾曦柚三人,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爱情”。
“哥哥……曦柚哥哥……你们别这样。”她声音哽咽,却异常固执,“阿达木都发毒誓了,你们还要怎样?我相信他,我相信他对我是真心的。就算……就算他真的欠了赌债,那也一定是有苦衷的!我愿意帮他还债,我愿意等他改过自新!”
这番话一出,顾曦柚、沈知珩、萧珝寒四人同时露出了一副“没救了”的表情。
云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失望:“依慕……你……”
“公主,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相信。”沈知珩温声开口,声音却带着冷意,“他发的毒誓,若是真有用,这世上早就没有骗子了。”
“跟他废话什么?”萧珝寒不耐烦地摆摆手,瑞凤眼里满是鄙夷,“直接抓起来交给城防司审问,不信他不实话。”
阿达木一听“城防司”三个字,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一旦进了城防司,他的那些底细肯定会被查个底朝,到时候……
不行!绝对不能被抓!
就在云奕上前要抓他的瞬间,阿达木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朝依慕的方向撞去!
“啊!”依慕惊呼一声,被撞得踉跄后退,刚好挡在了云奕面前。
而阿达木则趁着这个机会,转身就跑!他像只受惊的兔子,拼命朝巷子深处窜去,转眼就消失在了土坯房之间。
“站住!”云奕推开妹妹就要去追,却被依慕死死拉住。
“哥哥!别追了!让他走吧!”依慕哭着喊道,“算我求你了!“
云奕看着妹妹泪流满面的样子,又看看阿达木消失的方向,最终狠狠跺了跺脚,拳头重重砸在旁边的土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