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沅坐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色。
秋的江城黑得早,才六点多,路灯就一盏盏亮了起来。
她刚刚结束一的工作——上午两节课,下午带研究生开组会,晚上还要改论文。
三十岁了。
她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依然清冷平静,但眼角有了细纹,眼神里有了岁月的沉淀。
六年了,她从博士生变成副教授,从学生变成老师,生活规律而充实。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宋研探头进来:“还不走?”
“马上。”孟沅合上电脑。
宋研走进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前几跟秦雨吃饭,她她去德国看陆燃了。”
孟沅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是吗。”
“嗯,陆燃现在混得可好了,职业车手,拿了不少奖。”宋研看着她,“你就不想她?”
“想什么。”孟沅轻声,“她过得好就校”
“你呀。”宋研叹气,“就会这种话。六年了,你就没想过主动联系她?”
“联系什么。”孟沅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她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的。”
“孟沅。”宋研叫住她,眼神认真,“你跟我实话,你真的只把陆燃当妹妹?”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风声,远处学生的笑闹声,都像隔着一层玻璃,传不进来。
孟沅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的边缘。
“不然呢?”她反问,声音很轻,“上次我就过,我们之间,还能是什么?”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宋研,“我问的是你心里怎么想的。”
孟沅沉默了。
她看着窗外,江城的夜景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影,像一幅抽象画,看不真牵
“我心里怎么想不重要。”她最终,“重要的是,这样对她好。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困在我这里。”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困在你这里?”宋研问,
“那孩子看你的眼神,明眼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孟沅转过身,开始穿外套,
“她现在长大了,成熟了,可能早就忘了。就算没忘,也该放下了。”
“那你呢?”宋研追问,“你放下了吗?”
孟沅的动作停住了。
她背对着宋研,肩膀微微绷紧,像在承受什么重量。
窗外的灯光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在办公室里延伸,像一条孤独的路。
“我放不放得下,不重要。”她最终,声音轻得像叹息,“重要的是她好。”
宋研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她认识孟沅很多年了,知道她表面冷静理智,内里其实比谁都重感情。
也知道她这些年拒绝所有人,不是挑剔,不是清高,而是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一个不敢、不能、了也没用的人。
“孟沅,”宋研轻声,“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是在为她好,你只是害怕?”
孟沅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平静的表情:“害怕什么?”
“害怕失去。”宋研直视她的眼睛,“害怕一旦了,就连现在这种‘姐姐妹妹’的关系都维持不了。
害怕她真的忘了你,或者更糟,她没忘,但你们还是没结果。
所以你宁愿维持现状,宁愿远远地看着,宁愿把一切都归结为‘为她好’。”
孟沅没话。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时间流逝的声音,像心跳的声音。
过了很久,孟沅才轻声:“也许吧。”
她拿起包,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没回头,只是:“宋研,有些事情,不破,对大家都好。”
然后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
孟沅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沉重。
她想起六年前,陆燃离开时的背影,那么决绝,那么坚定,头也不回。
那时候她就知道,有些话,这辈子都不会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
因为了,只会让两个人都痛苦。
所以她选择沉默,选择距离,选择用“为她好”来麻痹自己。
但宋研得对。她不是真的在为陆燃好,她是在害怕。
害怕失去,害怕被拒绝,害怕那个年轻炽热的女孩,其实早就忘了她,或者更糟,没忘,但选择了不要她。
这种恐惧,像一根刺,扎在心里,六年了,拔不出来,也消化不了。
只能带着它,一过下去。
走出教学楼,夜风很凉。
孟沅裹紧外套,抬头看。
她轻轻叹了口气,朝家的方向走去。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孤独的河,在夜色中流淌,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而在遥远的德国,陆燃送走了秦雨和林薇,一个人走回公寓。
科隆的夜晚很安静,石板路上偶尔有电车驶过,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没坐车,就这么走着,手里拎着外套,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秦雨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孟沅一直是一个人。”
一个人。
三十岁了,还是一个人。
为什么?
陆燃不知道。
她幻想着,孟沅拒绝那个律师时的坚决,
想起更早以前,孟沅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
想起那些没出口的话和那些看不懂的眼神。
也许孟沅心里有人。一个她不知道的人,一个她够不到的人。
或者,孟沅心里没人。她只是不想将就,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想过自己的生活。
哪种可能,都让陆燃心里发堵。
回到公寓,她没开灯,直接走到窗边。楼下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
她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黑暗中明灭,像她此刻的心情——忽明忽暗,摇摆不定。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或者至少,习惯了。
但今秦雨一提孟沅,那些被压抑的感情又涌了上来,像潮水,汹涌而猛烈。
她想孟沅。想她平静的眼神,想她清淡的笑容,想她的声音。
想得心都疼了。
她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在夜色中缓缓消散,
像那些不出口的话,那些抓不住的感情,那些回不去的过去。
烟抽完了,她把烟头摁灭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
然后她转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脸,疲惫,沧桑,但眼神依然倔强。
邮箱里有车队发来的下赛季训练计划,有赞助商的合作邀请,有媒体采访的安排。
她一封封看过去,一封封回复。
机械而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