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羽微微颔首,指尖却捏得更紧了。
他与时常伴左右,深知那位看似温婉的女子不仅心思玲珑,更有着常人不及的坚韧,能让太子在信中用上“危殆”二字,可见伤势已重到何种地步。
他抬眼望向色,晨雾渐散,朝阳透过云层洒下金辉,官道两旁的草木上还凝着露水,空气里满是清冷的秋意,可他后背却已沁出薄汗。
“算算脚程,也该到了。”
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焦灼。
太子信中今日午时可至,他不亮就带着太医候在此处,生怕错过了片刻。
楚州虽是重镇,可比起京中医术,终究差了几分,这两位太医是他连夜从府中请来的,皆是宫中经验最丰的老手,只盼能为时姑娘争回一线生机。
正着,远处的官道尽头忽然扬起一阵尘土,起初只是淡淡的黄烟,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那烟尘愈发浓重,隐约能瞧见车队的轮廓。
林逸羽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识地往前踏了半步,目光死死锁着那个方向。
“来了!”
身后的王太医低呼一声,两位太医同时挺直了脊背,握紧了手中的药箱。
烟尘滚滚中,车队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为首的并非马车,而是两匹快马,马上的人影身姿挺拔,即使隔着距离,林逸羽也一眼认出了左边那人。
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身姿如松,正是崔知浩。
而他身侧那人,明黄色的衣角在晨光中格外显眼,虽未穿朝服,可那份与生俱来的威仪却藏不住,正是太子沈砚舟。
林逸羽微微一怔。
太子身份尊贵,寻常出行莫骑马,便是马车也需仪仗簇拥,今日怎会与崔知浩一同骑马在前?
他心头的不安又重了几分——想来这一路定是急赶慢赶,连太子都顾不得仪仗体面,时姐姐的情况,恐怕比信中写的还要凶险。
马蹄声越来越近,哒哒地敲在青石板路上,带着急促的节奏。
车队紧随其后,十几辆马车连成一串,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透着一股行色匆匆的紧迫。
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车窗紧闭,车帘低垂,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可林逸羽却莫名觉得,时姑娘就在那辆车里。
转眼间,快马已到城门口。沈砚舟勒住缰绳,马身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翻身下马,明黄色的披风滑落肩头,露出里面素色的常服,额角还带着赶路的薄汗,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崔知浩也同时下马,玄色衣袍上沾了不少尘土,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显然一路未曾好好歇息。
“太子殿下!崔大哥!”
林逸羽连忙上前,身后的两位太医也快步跟上。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撩袍跪地,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微臣林逸羽,恭迎太子殿下!”
沈砚舟一把将他扶起,语气急促,全无平日的从容:“免礼!太医带来了吗?”
“时姑娘还在车里,情况……不太好。”
他着,目光扫向两位太医,眼底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
崔知浩在一旁接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林世子,路上时姑娘醒过一次,却又很快昏过去了,呼吸一直很弱。”
他昨夜守在马车旁,听着里面微弱的呼吸声,每一刻都如坐针毡,此刻见到林逸羽和太医,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动了些,可指尖依旧冰凉。
林逸羽心头一沉,连忙转向两位太医:“李太医,王太医,劳烦二位即刻诊治!”
“是!”
两位太医不敢耽搁,提着药箱便要往那辆紧闭的马车走去。
沈砚舟却拦住了他们,看向林逸羽:“先回城中别院,马车直接入内,莫要惊动旁人。”
时姑娘伤势未明,此事不宜声张,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逸羽立刻会意:“殿下放心,府中已备好静室,无人敢打扰。”
他转身对守城的校尉道:“打开侧门,引车队直接入府,沿途闲杂热一律回避!”
校尉见是太子亲临,又听林逸羽吩咐,哪敢怠慢,连忙指挥手下打开侧面的门,清理出一条通道。
沈砚舟朝崔知浩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走向那辆马车。
崔知浩伸手撩开车帘一角,里面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媛儿正心翼翼地扶着时姑娘,见车外有人,连忙抬头,眼底满是期盼:“公子,到了吗?”
“到楚州了,太医马上就来。”
崔知浩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车里的人。
他看着时姑娘依旧苍白的脸,心头那股酸涩又翻涌上来。
这一路他几乎没合过眼,隔半个时辰就要问一次情况,可她始终昏昏沉沉,偶尔的呻吟都带着痛楚,让他心如刀割。
沈砚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对林逸羽道:“前面带路。”
林逸羽应声上前,引着马车往侧门走去。
晨光洒在车队扬起的尘土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城门下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响。
两位太医紧随马车左右,不时低声交谈着可能用到的药材,神情肃穆。
林逸羽走在最前面,听着身后的动静,心里默默祈祷。
马车缓缓驶入侧门,朝着林逸羽的府邸而去。
楚州城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而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救治,才刚刚开始。
林逸羽回头望了一眼那辆紧闭的马车,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都要让她醒过来。
楚州城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水退之后特有的潮湿气息,墙根下残留的淤泥勾勒出不久前洪水肆虐的痕迹。
断壁残垣间偶有孩童捡拾着漂浮而来的碎木片,却被母亲匆匆拉回临时搭建的草棚。
这场席卷江淮的大水已退去半月,可城郭内外的疮痍仍未抚平,直到那则消息如春风般传遍街巷——时大人回来了。
消息是从北门传进来的。
负责守城的老卒亲眼看见那辆略显颠簸的马车,车帘缝隙里隐约能瞥见素色布帛上沾染的暗红血迹。
崔知浩那张素来坚毅的脸上此刻写满疲惫,却难掩归乡的急牵
“是时大饶车驾!”
老卒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嘶哑的呼喊瞬间点燃了死寂的城门。